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百四十九章 約戰(第2頁)


陳平安猛然記起寧姚,點頭道:“以前有人跟我說起過,那裡是道教祖師爺散心的地方,雖然只是三十六小洞天之一,但是那裡的荷葉,哪怕最小的一張荷葉葉面,都要比咱們大驪京城還要大。”

女子莞爾笑道:“沒那麼誇張,像我手裡這株荷葉,若是現出它的本相,就是差不多方圓十里多一些的面積,當然那裡最大的荷葉,肯定比大驪京城要大許多。這些荷葉,能夠遮蔽天機,簡單說來,就是讓三教聖人和百家宗師,都沒辦法發現我的動向。”

她看到陳平安滿臉疑惑,微笑解釋道:“我們見面那次,當時我手裡還沒有這件好東西,是齊靜春離開人間之前,去了趟天外天,找到道祖,跟那個老不死一番討價還價,才幫我討要了這把荷葉傘,至於齊靜春付出了什麼,我不清楚,畢竟‘靜’這個本命字,犯了忌諱,在道教的道統內部,有很多人對此心懷不滿,所以可以肯定,齊靜春離開這座浩然天下,那趟蓮花洞天之行,代價不會小。”

說到這裡,便是高大女子,眼神也出現一抹恍惚,有些由衷佩服那名儒家門生。

在齊靜春從天外天返回人間後,他們有過最後一場閒聊。

“這張荷葉?”

“是我去了趟天外天,從那座蓮花洞天摘下來的,能夠幫助你離開此地,同時不會驚擾天地大道,不用擔心聖人探詢。”

“好事是好事。但是你就不怕陳平安有了我在身邊,變得肆無忌憚,以至於變成你齊靜春不喜歡的那種人?”

“陳平安什麼心性,我齊靜春心知肚明,所以從不擔心陳平安仗勢欺人,你就算從頭到尾都護在他身邊,我齊靜春都不擔心。”

“你就這麼看好陳平安?”

“你說呢,他可是我的小師弟啊。”

“你跟陳平安是平輩,然後我認他做主人,所以你齊靜春的言下之意是?”

“哈哈,不敢!”

想到這些,高大女子在心中微微嘆息。

可惜天地之間少了個齊靜春。

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寶瓶,破天荒地怯生生說話:“姐姐,你生得真好看。”

高大女子點頭笑道:“是的,比你好看多了。”

不但毫不客氣,言語還傷人!

紅棉襖小姑娘有些呆滯無言。

陳平安滿頭冷汗。

在陳平安身後那邊,同樣是一場重逢。

老人瞪著已經清醒過來的白衣少年,少年回瞪過去,心想老子現在光腳不怕穿鞋的,還怕你作甚?

老人先望向高大女子,後者點頭示意無妨。

老人這才望向這個少年,惱羞成怒道:“你崔瀺不是很聰明嗎?那現在咱倆來複盤好了,你有沒有想過,為何我會突然失去對那些文字的控制,讓你能夠從神魂之中剝離出來,又恰好跟那縷劍氣蘊含的道意,打了個旗鼓相當,相互消磨殆盡,使得你當時衝出井底,有機會對陳平安使用殺招?你有沒有想過,到最後你可能會被陳平安一拳打死,陳平安同時又被你重傷?!”

少年崔瀺臉色陰晴不定,最後賭氣一般撇撇嘴,故作無所謂,“無非是儒家某一脈的聖人出手,有什麼稀奇的。就連齊靜春都心甘情願自己走進那個死局,落得一個束手待斃,我崔瀺被算計一次又怎麼了。”

少年越說越火大,伸手指向那個窮酸老秀才,“老頭子你還好意思說這些?你最寄予希望的齊靜春死了,心性最不堅定的蠢貨馬瞻也死了,還有那個姓左的,就乾脆徹底消失了,我崔瀺一樣淪落至此,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為你?天底下就你文章寫得最好,立意最深,濟世最久,行了吧?!人家亞聖,聽好嘍,是亞聖,文廟第三高的那一位,他提倡民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你厲害啊,偏要說天地君親師。亞聖說人性本善,好嘛,你又說人性本惡!你大爺的,亞聖怎麼招你惹你了?”

少年氣得跺腳,這個習慣性動作,其實與老秀才是一脈相承,手指幾乎就要指著老人的鼻子了,“更過分的是,人家亞聖年紀比你大不了多少,人家說不定還待在人間,好好活著呢,老頭子你怎麼就這麼一根筋呢,你逮著至聖先師或是禮聖老爺去罵架啊,指不定亞聖還會幫著你不是?你非要跟亞聖唱對臺戲,我服氣!”

老秀才默不作聲,只是輕輕擦拭少年噴他一臉的口水唾沫。

自家人打擂臺,唱反調,小門小戶的話,關起門來,吵架紅臉根本不算什麼。

可要知道,一位亞聖,一位文聖,這場驚動整座儒門、所有學宮書院的“三四之爭”,太過驚濤駭浪了,兩大聖人,尤其是在文廟前兩位早已不現世的前提下,幾乎可以說,就代表著整個儒家,那個為一座浩然天下訂立規矩的儒家。雖說談不上出現分崩離析的跡象,但是那幾個隔壁鄰居的當家人,見微知著,洞見萬里,能不偷著樂?

之後,儒家內部,出現了一場隱蔽至極的賭約。失敗者,願賭服輸,自囚於功德林。

老秀才輸了,就待在那裡等死,任由自己立於文廟的神像,一次次挪窩,最後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