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君子六符,劾鬼鎮劍(第2頁)
陳平安不是不知道金色材質符紙的好,當初在梳水國戰陣上,跟隨老劍聖宋雨燒一起鑿陣,一位皇室供奉就曾祭出一張金符,敕召出一尊金甲神人,以此攔阻陳平安的突襲。陳平安親眼看到那老者丟出符籙後,是一副心肝顫的可憐模樣。
“如今連太平山都不太平了,這桐葉洲中部有多亂就可想而知了,行走江湖,沒幾張護身符,太不像話。”
鍾魁將三張符紙放在酒桌上,手持小雪錐,畫符之前,輕聲道:“陳平安,朋友歸朋友,錢財往來還是清爽一點,我幫你寫三張符,這天地人三才兵符,殺氣頗重,正好用來鎮煞殺鬼,是一套我自創的壓勝符,可以單獨使用,足以嚇退金丹境鬼魅,便是元嬰境界的鬼王,三符齊出,只要把握好時機,說不定都可將其重傷,就當是與你借這小雪錐的利息了。”
陳平安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既然如此貴重,那麼小雪錐可以多借你幾天。”
鍾魁一抖肩膀,震掉陳平安的手,白眼道:“跟你不熟。”
水神娘娘咋舌不已,實在猜不出兩人是什麼交情,一個肯借出上品法寶,一個肯送出三張風雷紙。
鍾魁就像當初在客棧寫春聯差不多,又開始裝模作樣,一手持筆,懸停空中,準備落筆畫符,一手抖了抖袖口,高高抬起,“聖人有云,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水神娘娘,拿酒來!”
水神娘娘拿了一碗酒給他。
陳平安提醒道:“別得意忘形,好好畫符,畫岔了不靈驗,你就給我再變出一張風雷紙來,你自己說的,朋友歸朋友,錢財要清爽。”
鍾魁悻悻然放下那碗助興酒,陳平安又說道:“跟你開玩笑的。”
鍾魁一臉幽怨。
水神娘娘有些佩服這位陰神夜遊的年輕公子了。
你真不把書院君子當回事啊?
鍾魁灌了一大口酒,然後打了個酒嗝,之後出現了玄奇一幕,絲絲縷縷的雪白靈氣,好似那讀書人讀出來的一肚子浩然正氣,給鍾魁吐露出些許,那一縷縷浩然氣纏繞在小雪錐筆尖之上,鍾魁畫符更是不符正統,並未“落筆”在符紙上,而是念了一句詩詞,“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
之後輕輕一抖手腕,筆尖上“摔落”了一大串米粒大小的小人兒。
細看之下,竟然是一位位身披銀色甲冑的騎馬武將,百餘騎在風雷符紙上飛快排兵佈陣,各自策馬而停。
右手持筆的鐘魁,左手雙指併攏,朝符紙上一指,沉聲道:“定!”
那些銀甲騎將瞬間消融,化入金色符紙當中。
剎那之間,就變成了一張符籙。
之後兩張,也是差不多的畫符手筆,當得起“腕下有鬼神”之美譽。
水神娘娘大為歎服,不愧是大伏書院的準聖人,不談道德文章,僅是這份符籙造詣,恐怕一位玉璞境符士都要拍案叫絕。
鍾魁將三張符籙交給陳平安,“三才兵符,大功告成。”
陳平安小心接過符籙,笑問道:“畫了三張符,累不累?”
鍾魁一拍自己肚子,嗤笑道:“小事一樁!我這滿腹韜略,藏著十萬甲兵,三張符籙而已……而已?”
鍾魁目瞪口呆,因為他看到陳平安才收起三張符籙,又拿出了三張符籙,最上邊那張,亦是金色材質,卻不是底紋古篆的風雷紙,似乎更加歲月悠久。
陳平安將它們輕輕放在桌上,笑眯眯道:“既然不累,那就再幫我畫三張,最好是一張雷法符籙,一張引路符,能夠破開一些山水地界的迷障,一張可以禁錮劍修本命飛劍的符籙,例如那水井符。”
水神娘娘滿腹疑惑,這位外鄉公子哥,可真不是一般的有錢。
鍾魁抹了抹額頭汗水,哀嘆道:“罷了罷了,好人做到底,再寫三張就三張。”
略作思量,打定主意,鍾魁沉聲道:“我分別給你寫一張龍虎山天師擅長的‘主法’五雷符籙,雷法本就位居萬法之首,雷法傳承駁雜,又以龍虎山為正宗、主法。我家先生曾經數次遊歷龍虎山,見過大天師一回,剛好學了一道五雷符籙,五龍銜珠,蘊含雷霆,氣衝太虛……”
發現陳平安眼神怪異。
鍾魁哎呦一聲,苦兮兮道:“就不能讓我緩一緩再落筆啊,一鼓作氣寫了三張上品符籙,累慘了。我哪裡想到你能拿出三張這麼好的符紙來,早知道我就裝孫子了。”
陳平安笑著落座,“喝過了酒,氣定神閒了再畫符不遲,我不催你便是。”
鍾魁這才鬆了口氣,喝了一大口酒,將最上邊的那張金色符紙單獨摘出,端正放好。
只見那懸停在符紙上方一尺有餘的小雪錐,筆尖有電閃雷鳴,紫電白雷,咫尺之間,便有浩蕩天威。
水神娘娘心驚膽戰。
寫完了氣勢驚人的五龍銜珠雷法符,之後鍾魁又寫了一張破障符。
然後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呆呆望著最後那張青色材質的符紙。
陳平安心中瞭然,伸手拿起那張符紙,笑道:“算了,不嚇唬你了,先前兩張符籙足矣。”
鍾魁臉色肅穆,抓住陳平安雙指捻住青色符紙的那條手臂,“此符,我一定要畫,只是我需要好好醞釀一番,小心落筆,若是畫岔了,就算你陳平安不打我,我自己都要罵自己。”
陳平安問道:“能畫成?”
鍾魁反問道:“這有什麼成不成的?當然能畫成,我只是覺得畫一張尋常的水井符,若是隻能禁錮、關押元嬰之下的劍修飛劍,太過暴殄天物而已。”
陳平安讚歎道:“鍾魁,你畫符天賦比我強太多了。”
鍾魁無奈道:“你一個純粹武夫,說自己畫符不如我,你覺得我值得高興嗎?”
陳平安啞口無言,沉默片刻,不再打擾鍾魁休養生息,溫養心胸之間的浩然氣。
只是心中也有了個決定。
鍾魁深呼吸一口氣,對水神娘娘說道:“將所有府上鬼魅送出碧遊府之外,等我畫符成功,再讓它們返回。”
她雖然不知為何,仍是使用埋河水神、以及碧遊府君獨有的術法神通,將府上所有管事、婢女雜役瞬間“驅逐”出去。
鍾魁站定,一手負於身後,一手持小雪錐,兩袖內清風呼呼作響。
一瞬間,碧遊府就開始震盪不已,地下水脈洶湧跌宕。
水神娘娘一時間呼吸困難,向後退去,儘量遠離那位大伏書院的君子,仍是覺得難受至極,飄掠離開了大廳,她才略微好受一些。
她咬著嘴唇,眼神恍惚。
這個名叫鍾魁的讀書人,絕非書院君子那麼簡單!
鍾魁落筆之時,口中輕輕唸誦道:“投袂劍起,澄淨江河,四方岳崩,九洲海沸。”
符成之後,只會隱匿在符籙之中的符膽,竟然當場顯化,是一位一指高度的白衣劍仙,飄浮在符紙上方,靈動出劍,劍氣流轉,風馳電掣。
鍾魁臉色微白,收起小雪錐,灌了一大口酒,雖然筋疲力盡,可是滿臉笑意,“這符也是自創而成,是我最得意的一道符籙,取名為鎮劍符,以一位上古劍仙的磅礴劍意,壓勝所有上五境之下的本命飛劍,符紙太好,我這符籙畫得也好,不似那什麼水井符,不過是困住飛劍片刻,這張鎮劍符一出,可就是直接剝奪一位金丹境的本命飛劍了,元嬰劍修的飛劍,還是關押不住太久時間的,遲早會破符而出。切記一點,這張符籙千萬別輕易拿出來,給外人瞧見,我家先生叮囑過,這鎮劍符,不合規矩,太過針對劍修,很容易惹禍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