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遠遊東南(第2頁)
裴錢有些羞赧,小聲道:“我其實想好了,以後如果有了自己的刀劍,就掛在腰間同一側,這種懸劍掛刀的架勢,我連名字都取好了哩,師父你想不想聽?”
陳平安笑道:“說說看。”
取名字這件事,我陳平安確實一直很擅長。
比如初一十五,例如降妖除魔。
裴錢悄悄說道:“就叫‘刀劍錯’,因為交錯掛在腰間嘛,師父,你覺得咋樣?”
陳平安笑道:“挺好。”
裴錢一雙眼眸笑眯成月牙兒,伸出兩根手指,黏在一起,“有師父揹著的這把劍的這麼一丟丟好,我就很開心了。”
陳平安趴在窗口上,轉頭笑道:“回頭渡船停岸,我們還是老規矩,徒步遊歷青鸞國,到時候見著了路邊竹林,我挑些年份老些的竹子,幫你做兩把竹刀竹劍,不嫌棄的話,可以先掛著。”
裴錢大嗓門道:“做得輕巧些,小一些,掛在身上不重。”
陳平安笑著答應下來,望向雲海,隨口問道:“那麼那根行山杖怎麼辦?”
裴錢毫不猶豫道:“它是我麾下的頭號猛將唉,陪我走了那麼遠的路,可不捨得隨便丟了,我准許它解甲歸田,含飴弄孫,回頭再跟老魏請教一下,應該賞賜它一個什麼官身頭銜……”
掉了一大兜的酸牙書袋。
只是陳平安卻點頭讚許,輕聲道:“這就對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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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龍城,灰塵藥鋪那邊,鄭大風其實沒什麼好收拾的行禮,除了些換洗衣衫,就只有那支老煙桿需要帶在身上。
好像這個邋遢漢子,不管是當年在驪珠洞天看著那座木柵欄破門,還是來到這裡,這輩子從來都是這樣,沒什麼必須拿起的物件,也沒什麼放不下的。
明天就要乘坐苻家渡船,返回大驪王朝龍泉郡,最後一天,鄭大風端了條板凳坐在老槐樹下。
姓荀的老頭已經走了,說是要去無敵神拳幫那邊見個朋友。
昨天李二返回了老龍城,苻畦帶著長子苻東海很快就趕來,苻畦的意思很明白,苻東海擅作主張,引發這場禍事,只要鄭大風一句話,就可以讓李二先生出拳打斷苻東海的長生橋,從此苻家就當養個廢人養著苻東海。
鄭大風笑著問苻畦,為什麼不直接帶著斷了長生橋的苻東海來藥鋪,豈不是誠意更大一些。
苻畦無言以對。
苻東海骨頭倒也算硬,不但沒有求饒,反而出言挑釁了幾句,一副李二不出拳他苻東海就渾身不舒服的德行。
鄭大風當時神色疲憊,坐在院子裡抽著旱菸。
老頭子顯然已經跟大驪王朝以及苻家范家做好了買賣。
那個範峻茂,可以在宋氏鐵騎的馬蹄,踩在老龍城南海之濱之際,成為繼北嶽正神魏檗之後的大驪王朝第二尊山嶽神祇。
而老頭子這邊付出的代價,不過就是鄭大風的九境修為。
鄭大風知道,事情算是已經了了。
鄭大風想了一會兒,說就這樣吧,來日方長,細水長流。
苻畦鬆了口氣,就要帶著苻東海打道回府,結果給李二一拳打在苻東海心口。
長生橋不止是斷了,而且粉碎得神仙難救。
李二不看那苻東海,神色淡然盯著苻畦,“我覺得身為人父,應該要為兒子出頭。”
苻畦攙扶起了倒地不起的長子苻東海,臉上沒有半點怒容,微笑道:“總算讓李二先生出了這口惡氣,不虛此行,就像鄭先生所說,來日方長,細水長流。”
“哦?”
李二笑問道:“不然你順便給我帶個路,去苻家祖師堂走一趟?”
養氣功夫不差的苻畦瞬間臉色鐵青。
鄭大風說道:“李二,可以了。”
苻畦帶著苻東海走後,李二很快就離開了老龍城。
今天,槐樹底下,鄭大風獨自曬著初春的溫煦日頭,穿著一件裴錢他們幫著買來的舒適棉襖。
那位許久不見的姑娘,大概是過年吃得好,好像臉頰和體態都更“豐腴”了些,不像以往那般,只是在鄭大風眼前逛來逛去,這次壯著膽子走近了鄭大風,羞赧問道:“鄭掌櫃,鋪子招人嗎?”
鄭大風笑著搖頭,“不招了,我明兒就回老家了,在你們老龍城混口飯吃太難。”
這位姑娘雖然胖得離譜,可竟是軟糯的嗓音,格外悅耳,她臉上滿是失落,“還回來嗎?”
鄭大風搖搖頭,“不回了吧。”
她訝異道:“不說是你祖輩置辦的老宅子嗎,鋪子咋辦?”
鄭大風忍不住笑道:“空著唄。灰塵藥鋪嘛,吃灰不也正常。”
她微微紅臉,“不然鑰匙給我,我幫你打掃,屋子沒點人氣兒,容易壞的快,多可惜。”
鄭大風擺手道:“不用不用,真不用,謝謝姑娘你啊。”
鄭大風看了眼天色,大太陽的,卻說天色不早了,還要回去收拾行李。那位姑娘咬著嘴唇,看著拎著板凳,落荒而逃的佝僂漢子,突然問道:“鄭掌櫃,都不問問我姓什麼嗎?”
鄭大風到底沒那臉皮裝聾子,只得停步轉過頭,“敢問姑娘姓什麼?”
姑娘展顏一笑,“我愛吃生薑,所以姓姜!”
鄭大風愕然。
這話應該怎麼接?
只看先前一次次走來走去卻不會開口,就知道這位姑娘是懂禮數、不糾纏的溫婉性情,今天也不例外,側過身,施了一個萬福,“希望鄭掌櫃一路順風。”
鄭大風便笑著揮揮手,與她告別。
是個好姑娘。
這天夜幕裡,在老龍城外的北郊。
一座小小的嶄新墳頭,小墳包上還有用小石塊壓著的幾張鮮紅掛紙。
佝僂漢子蹲在墳頭前,燒了一本書,然後在墳前擺出十盞小油燈,裡邊燈油漆黑,散發出絲絲縷縷的陰煞氣息,只是卻無燈芯。
這如何點燈?
一尊陰神憑空出現,對著那些油燈一次次彈指,十盞油燈依次點亮,細看之下,寸餘高的燈芯極其古怪駭人,竟是人形模樣的一縷青煙,面容猙獰扭曲,像是在承受著神魂灼燒、如肌肉點點滴滴融為燈油的莫大苦難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