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下完棋抄完書(第2頁)
盧白象猶豫了一下,好奇問道:“崔先生的棋術,在這座浩然天下,能否排進前十?”
崔東山白眼道:“圍棋只是小道,進了前十又如何?一些個陰陽家和術家的上五境修士,個個精通此道,然後呢,還不是給同境修士打得哭爹喊娘?”
盧白象眼神炙熱,“斗膽再問一句,崔先生與白帝城城主,差距有多大?”
崔東山想了想,“差了一個執黑先行的馬擂吧。”
盧白象心境逐漸趨於平穩,笑問道:“若是讓三子,我贏了,崔先生又當如何?”
崔東山指了指那本《彩雲譜》,“我就把它吃了。”
盧白象只當是玩笑話,忍不住又問,“崔先生與那位大驪國師崔瀺,棋力又相差多少?”
崔東山瞥了眼盧白象,沒說話。
盧白象歉意道:“是我失禮了。”
崔東山站起身,問道:“輸了兩局,有何感想?”
盧白象跟著起身,心悅誠服道:“受益匪淺,雖敗猶榮。”
崔東山搖晃著腦袋,不以為然道:“你哪有資格說後邊這四個字。”
看著崔東山的背影。
盧白象坐回位置,開始獨自覆盤。
崔東山走在廊道中,喃喃道:“魏羨,有點危險啊。”
隨即他有些自嘲,“這又算得了什麼?”
他驀然而笑,去敲隋右邊的房門,“隋姐姐,在不在啊?我已經跟盧白象學完了棋,再跟你學學劍術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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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將多寶盒放回竹箱後,獨自離開客棧,隨便遊覽當地的風土人情。
小縣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文武廟,城隍廟,縣衙學塾,各色店鋪,應有盡有。
坑坑窪窪的黃泥路,抽芽的柳樹,雞鳴犬吠,嶄新的春聯門神。
行色匆匆做著無根買賣的外鄉販夫,奔跑的稚童,大多穿著過年時換上的新衣裳,朝氣勃勃。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武廟外邊,期間路過一座財神廟,相較於冷冷清清的文廟,香火旺盛。
陳平安已經走過千百萬裡山水路途,發現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世俗老百姓,似乎尊大神而不親,對財神廟、土地廟以及各種娘娘廟,這些神位不高的小祠廟,更為親暱。比如這道觀寺廟林立的青鸞國,居中大殿的主神,老百姓往往敬過香拜過了就拜過了,往往逗留不久,可是在一些職掌某事的神祇腳下,虔誠磕頭後,會念念有詞,有所祈求許願。
陳平安走入武廟,稀稀拉拉的香客,屈指可數。
神像為武將模樣,彩繪泥塑,懷抱鐵鐧,猙獰怒目狀,十分威嚴。
此地廟祝沒有露面,陳平安如今是武道五境修為,只是傷勢尚未痊癒,有利有弊,有一線希望,去爭一爭那個虛無縹緲的最強二字。當然前提是大端王朝那個天縱奇才的曹慈,已經躋身武夫六境。第六境,關鍵是尋著一顆英雄膽,有點類似練氣士結金丹。大體上有兩種捷徑,一是進入武廟,碰運氣,看能否獲得青睞,被贈予一份武運。
另外一種是去往古戰場遺址,與那些陰魂死而不散的戰場英靈搏殺,但是頗為危險,古戰場遺址,很少有單槍匹馬的遊蕩英靈,那些靈智不曾渙散的英靈武將,麾下有著數目不等的陰兵陰將,極其難纏,那本購自倒懸山的神仙書,記載著中土神洲有一座巨大遺址,那位英靈擁有相當於練氣士十二境的修為,加上相當於兵家聖人坐鎮沙場,無異於一位傳說中的飛昇境,麾下有陰兵陰將數十萬之眾,相傳歷任龍虎山大天師在繼位之前,都需要前往此地歷練,甚至多過隕落的慘事發生。
陳平安對於武廟饋贈一事,從來不抱希望,今天無非是散步到此而已,更多還是嚮往那些名垂青史的古戰場遺址,靠著自己的一雙拳頭,打出個實打實的第六境。
陳平安孤零零站在武廟大殿內,縣城武廟太小,沒有請香處,都是老百姓自帶香火而來,陳平安覺得雙手合十,好像不太適合,乾脆就拱手抱拳,以武夫身份向那位武聖人致禮,然後就轉身離開。
大殿外邊,春光明媚。
陳平安跨過門檻。
如今長生橋重建,成功煉化出第一件本命物,陳平安就等於一隻腳跨入了練氣士門檻。
可這絕不是什麼天大的福緣,天底下少有熊掌魚翅兼得的好事,尤其是練氣士和純粹武夫兩種身份,背道而馳,雖說不是沒有人兼修,但是放眼數座天下,寥寥無幾,劍氣長城有些劍修,師刀房道士,還有崔瀺曾經無意間提及的幾種怪胎,屬於此列。之所以此舉被正統視為蠢事,就在於越往後,越容易出現近乎致命的紕漏,練氣士結金丹本就不易,元嬰破瓶頸、滅心魔更是難上加難,佛家修行的不敗金身,道家追求的無垢琉璃之軀,其實都在孜孜不倦追求“無瑕”二字,而武道修行,更是純粹二字當頭。
一旦選擇同時開闢兩條路,就等於自找苦吃,很容易兩頭不靠,最終成就有限。
就在陳平安右腳也要跨出門檻之際,身後蕩起一陣靈氣漣漪,響起一個醇厚嗓音,“仙師請留步。”
陳平安收腳轉身走回大殿內,彩繪神像盪漾起一層金光,然後從神像中走出一位身披金甲的中年武將,落在大殿內。
這位青鸞國地方上的武聖人抱拳笑道:“此事多虧仙師的那位學生出手相助,才讓我們文武兩廟逃過一劫,不知仙師能否給我們一個報答的機會?仙師若有所需,只管開口,只要我們兩廟力所能及,絕不敢推脫。”
陳平安笑道:“這次出手,是我那學生一人的意思,與我沒有關係,武聖人不必謝我。我這次不過是恰好路過,多有叨擾。”
武聖人無奈道:“我倒是想要多些叨擾。”
陳平安無言以對。
神道香火,最是神妙。
陳平安本就無事,乾脆挑了張蒲團坐下,武聖人設下一些障眼法禁制,以防驚嚇到凡人,亦是落座。
陳平安詢問了些關於文武兩廟的淵源和禮制,也問了些有關文膽的事情,這個問題,夾雜在絮亂問題當中,並不突兀。
武聖人知無不言,一一作答。
陳平安得償所願,起身道謝告辭,武聖人只是送到了大殿門口,在那位年輕仙師漸行漸遠後,金身本尊便返回泥塑神像當中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