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五百八十一章 陋巷處又有學塾(第2頁)


疊嶂笑道:“你會不會少了點?”

陳平安說道:“那就只好三七了?疊嶂姑娘,你做生意,真的有些劍走偏鋒了,難怪生意這麼……好。”

疊嶂給氣得說不出話來。

寧姚有些幸災樂禍。

陳平安笑道:“這雜貨鋪子,神仙也難掙額外錢,我知道自己這次要在劍氣長城久留,便多帶了些家鄉尋常的酒水,不如咱們合夥開個小酒肆,在鋪子外邊只需要多擱些桌椅凳子,不怕客人多了沒座位,只要酒好,蹲地上喝,也是好滋味。”

疊嶂好奇道:“你自己都說了是普通的市井酒釀,哪怕咱們這邊酒鬼多,可就算鋪子賣得出去,也有個賣完的時候,再說價格賣高了,容易壞人品,我可沒那臉皮坑人。”

陳平安捻出一枚綠竹葉子,靈氣盎然,蒼翠欲滴,“往酒壺裡一丟,價格就嗖嗖嗖往上漲了。不過這是咱們鋪子販賣的第一等酒水,次一等的,買那大酒缸,稍稍多放幾片竹葉,我還有這個。”

陳平安攤開手心,是一隻與魏檗借來的酒蟲,談買賣,豈不是傷感情。酒蟲此物,哪怕是在浩然天下,都算是可遇不可求的珍稀之物,魏檗也是開了三場神靈夜遊宴,加上有過暗示,才終於有某位山水神祇忍痛割愛,再加上魏檗的又有暗示,將這位神靈能夠缺席第四場夜遊宴,作為補償,這才捨得上貢一隻酒蟲。

陳平安胸有成竹道:“我試過了,光有酒蟲,依舊算不得多好的醇釀,比那價格死貴的仙家酒水,確實還是遜色很多,再加竹葉,酒水味道,便有了雲泥之別。所以咱們鋪子在開張之前,要儘量多收些價格低廉的最尋常酒水,越多越好,先囤起來,數量湊夠了,我們再開門迎客,我們自己買酒,估計壓不下價,買多了,還要惹人懷疑,所以可以給晏琢和陳三秋一些分紅,意思意思就成了,不用給他們太多,他們有錢,咱倆才是兜裡沒錢的人。”

寧姚斜靠鋪子大門,看著那個聊起生意經便格外神采奕奕的傢伙。

疊嶂有些猶豫,不是猶豫要不要賣酒,這件事,她已經覺得不用懷疑了,肯定能掙錢,掙多掙少而已,而且還是掙有錢劍仙、劍修的錢,她疊嶂沒有半點良心不安,喝誰家的酒水不是喝。真正讓疊嶂有些猶豫不決的,還是這件事,要與晏胖子和陳三秋攀扯上關係,按照疊嶂的初衷,她寧肯少賺錢,成本更高,也不讓朋友幫忙,若非陳平安提了一嘴,可以分紅給他們,疊嶂肯定會直接拒絕這個提議。

陳平安也不著急,收起了酒蟲入袖,將竹葉收入咫尺物,竹葉竹枝一大堆,都帶來劍氣長城了,他微笑道:“疊嶂姑娘,我冒昧說一句啊,你做買賣的脾氣,真得改改,在商言商的事情,若是自己覺得是那虧盈不定的買賣,最好不要拉上朋友,這是對的,可這種穩賺不賠的買賣,還不喊上朋友,就是咱們不厚道了。不過沒關係,疊嶂姑娘要是覺得真不合適,咱們就酒肆開得小些,無非是成本稍高,前邊少囤些酒,少賺銀子,等到大把的銀子落袋為安,我們再來商量此事,完全不需要有顧慮。”

疊嶂似乎陷入了一個新的糾結境地,擔心自己拒絕了對方實打實的好意,陳平安心中會有芥蒂。

陳平安笑問道:“那就當談妥了,三七分賬?”

疊嶂笑道:“五五分賬。酒水與鋪子,缺一不可。”

陳平安卻說道:“我扛著桌椅板凳隨便在街上空地一擺,不也是一座酒肆?”

疊嶂道:“我就不信寧姚丟得起這個臉,就算寧姚不在乎,你陳平安真捨得啊?”

陳平安有些無言以對。

寧姚正要說話。

疊嶂急匆匆道:“寧姚!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了,可不能有了男人就忘了朋友!”

寧姚原本想說我連幫著吆喝賣酒都無所謂,還在乎這個?

只是疊嶂都這麼講了,寧姚便有些於心不忍。

於是最後砍價看到了四六分賬。

理由是陳平安說自己連勝四場,使得這條大街聲名遠播,他來賣酒,那就是一塊不花錢的金字招牌,更能招徠酒客。



疊嶂是真有些佩服這個傢伙的掙錢手腕和臉皮了。

不過疊嶂最後還是問道:“陳平安,你真的不介意自己賣酒,掙這些瑣碎錢,會不會有損寧府、姚家長輩的臉面?”

陳平安笑著反問道:“疊嶂姑娘,忘記我的出身了?不偷不搶,不坑不騙,掙來一顆銅錢,都是本事。”

寧姚忍著笑。

估計這個掉錢眼裡的傢伙,一旦鋪子開張卻沒有銷路,起先無人願意買酒,他都能賣酒賣到老大劍仙那邊去。

疊嶂沉默許久,小聲道:“我覺得咱們這酒鋪,挺坑人啊。”

陳平安揮揮手,大言不慚道:“價格就在那兒寫著,愛買不買,到時候,銷路不愁,賣不賣都要看咱倆的心情!”

疊嶂這才稍稍安心。

掙大錢買宅子,一直是疊嶂的願望,只不過疊嶂自己也清楚,怎麼掙錢,自己是真不在行。

疊嶂本以為談妥了,陳平安就要與寧姚返回寧府那邊,不曾想陳平安已經站在櫃檯那邊,拿過了算盤,疊嶂疑惑道:“不就是買酒囤起來嗎?很簡單的事情,我還是做得來的。”

陳平安一臉震驚,這次真不是假裝的了,氣笑道:“天底下有這麼容易做成的買賣嗎?!疊嶂姑娘,我都後悔與你搭夥了!你想啊,與誰買散酒,總得挑選一些個生意冷清的酒樓酒肆吧?到時候怎麼殺價,咱們買多瞭如何個降價,怎麼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不得先琢磨些?怎麼先定死了契約,省得見我們鋪子生意好了,對方反悔不賣酒了,就算不賣,如何按約賠償咱們鋪子,林林散散,多了去,我估計你一個人,肯定談不成,沒法子,我回頭覆了張麵皮,你就在旁邊看著,我先給你演示一番。何況這些還只是與人買酒一事的粗略,再說那鋪子開張,先請哪些瞧著挺像是過路客的酒客來壯聲勢,什麼境界的劍修,不得劃出個三五六來,私底下許諾白給他們到底幾壺千金難買的上等竹葉酒水,讓哪位劍仙來負責瞎喊著要包下整座鋪子的酒水,才比較合適,不露痕跡,不像是那托兒,不得計較計較啊,掙錢之後,與晏胖子陳三秋這些個酒鬼朋友,如何親兄弟明算賬,咱們可是小本買賣,絕對不能記賬,總得早早有個章程吧……”

疊嶂氣勢全無,越來越心虛,聽著陳平安在櫃檯對面滔滔不絕,唸叨不休,疊嶂都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真不適合做買賣了。

她怎麼突然覺得比練劍難多了啊?

寧姚站在櫃檯旁邊,面帶微笑,嗑著瓜子。

所以到最後,疊嶂怯生生道:“陳平安,咱們還是三七分吧,你七我三就行。”

陳平安剛要點頭答應。

結果立即捱了寧姚一手肘,陳平安立即笑道:“不用不用,五五分賬,說好了的,做生意還是要講一講誠信的。”

陳平安側過身,丟了個眼色給疊嶂,我講誠信,疊嶂姑娘你總得講一講誠意吧,不如各退一步,四六分賬。

疊嶂點點頭,然後對寧姚一臉無辜道:“寧姚,陳平安偷偷對我擠眉弄眼,不知道啥個意思。”

陳平安又捱了一手肘,呲牙咧嘴對疊嶂伸出大拇指,“疊嶂姑娘做生意,還是有悟性的。”

又聊了諸多細節。

疊嶂一一用心記下。

陳平安和寧姚兩人離開小小的雜貨鋪子,走在那條大街的邊緣,陳平安一路經過那些酒樓酒肆,笑道:“以後就都是同行仇家了。”

寧姚輕聲道:“謝了。”

陳平安笑道:“應該的。”

寧姚猶豫了一下,說道:“疊嶂喜歡一位中土神洲的學宮君子,你開解開解?”

陳平安苦笑道:“有些忙可以幫,這種事情,真做不得。”

寧姚雙手負後,悠悠然稱讚道:“你不是很懂兒女情長嗎?”

陳平安斬釘截鐵道:“天地良心,我懂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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疊嶂藏在陋巷當中的小宅子,囤滿了一隻只大酒缸,她本錢不夠,陳平安其實還有十顆穀雨錢的家當私房錢,但是不能這麼傻乎乎掏出一顆穀雨錢買東西,容易給人往死裡抬價,就跟寧姚要了一堆零散的雪花錢,能買來便宜劣酒的酒樓鋪子,都給陳平安和疊嶂走了一遍,這些酒水在劍氣長城的城池街巷,銷量不會太好,這就是劍氣長城這邊的古怪之處,買得起酒水的劍修,不樂意喝這些,除非是賒欠太多、暫時還不起酒債的酒鬼劍修,才捏著鼻子喝這些,而大小酒樓實打實的仙家酒釀,價格那是真如飛劍,遠遠高出一門之隔的倒懸山,劍仙都要倍覺肉疼,如今倒懸山喝劍氣長城出入管得嚴,日子愈發難熬。

陳平安彎腰揭開一隻酒缸,那隻酒蟲子就在裡邊泡著,優哉遊哉如一尾小遊魚,醉醺醺的,很會享受。

每一缸酒,得浸泡酒蟲子三天才算醇酒,裡邊都擱放了幾片竹葉和一根竹枝,沒取名為疊嶂最先提議的竹葉青,或是寧姚建議的竹枝酒,而是陳平安一錘定音的竹海洞天酒,別名青神山酒。

愣是把一個習慣了掙良心錢的疊嶂,給震驚得目瞪口呆。

陳平安當時便語重心長言語了一番,說自己這些竹葉竹枝,真是竹海洞天出產,至於是不是出自青神山,我回頭有機會可以問問看,如果萬一不是,那麼賣酒的時候,那個“別名”就不提了。

除了準備開酒鋪賣酒掙錢。

陳平安每天在寧府那邊,還是雷打不動的六個時辰煉氣,偶爾會長達七八個時辰。

寧姚讓出了斬龍崖涼亭,更多是在芥子小天地的演武場上練劍。

陳平安在休憩時分,就拿著那把劍仙蹲在小山腳,專心磨礪劍鋒。

偶爾晏胖子董黑炭他們也會來這邊坐會兒,晏胖子逮住機會,就一定要讓陳平安觀摩他那套瘋魔拳法,詢問自己是不是被練劍耽擱了的練武奇才,陳平安當然點頭說是,每次說出來的言語理由,還都不帶重樣的,陳三秋都要覺得比晏胖子的拳法更讓人扛不住,有一次連董黑炭都實在是遭不住了,看著那個在演武場上噁心人的晏胖子,便問陳平安,你說的是真心話嗎,難道晏琢真是習武天才?陳平安笑著說當然不是,董黑炭這才心裡邊舒服點,陳三秋聽過後,長嘆一聲,捂住額頭,躺倒長椅上。

在這期間,幾乎每天都有個袖子裝滿糕點的小姑娘,來寧府門口嚷著要拜師學藝。

一次給寧姚拖進宅子大門,痛打了一頓,好不容易消停了一天,不曾想只隔了一天,小姑娘就又來了,只不過這次學聰明瞭,是喊了就跑,一天能飛快跑來跑去好幾趟,反正她也沒事情做。然後給寧姚堵住去路,拽著耳朵進了宅子,讓小姑娘欣賞那個演武場上正在打拳的晏胖子,說這就是陳平安傳授的拳法,還學不學了?

小姑娘眼眶含淚,嘴唇顫抖,說哪怕如此,拳還是要學啊。

小姑娘默默擦拭眼淚,哽咽著說原來這就是孃親說的那個道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寧姚沒轍,就讓陳平安親自出馬,當時陳平安在和白嬤嬤、納蘭爺爺商量一件頭等大事,寧姚也沒說事情,陳平安只好一頭霧水跟著走到演武場那邊,結果就看到了那個一見到他便要納頭就拜的小姑娘。

倒也不陌生,大街上的四場架,小姑娘是最咋咋呼呼的一個,他想不注意都難。

陳平安也不好去隨便攙扶一個小姑娘,趕緊挪步躲開,無奈道:“先別磕頭,你叫什名字?”

小姑娘趕緊起身,朗聲道:“郭竹酒!”

陳平安點點頭,抬起左手,掐指一算,喟然長嘆道:“不巧,名字不合,暫時無法收你為徒,以後再說。”

郭竹酒一臉誠摯說道:“師父,那我回去讓爹孃幫我改個名字?我也覺得這個名字不咋的,忍了好多年。”

陳平安搖頭道:“不成,我收徒看緣分,第一次,先看名字,不成,就得再過三年了,第二次,不看名字看時辰,你到時候還有機會。”

郭竹酒十分懊惱,重重跺腳,跑了,嚷嚷著要去翻黃曆,給自己挑選三年後的那個黃辰吉日。

晏琢陳三秋呆立一旁,看得雙方差點眼珠子瞪出來。

郭竹酒是個小怪人,從小就腦子拎不清,說笨,肯定不算,是個極好的先天劍胚,被郭家譽為未來頂樑柱,說聰明,更不行,小姑娘鬧出來的笑話茫茫多,簡直就是陳三秋他們那條街上的開心果。小時候最喜歡披著一張被單瞎跑,走門串戶,從來不走大門,就在屋脊牆頭上逛蕩,如果不是被董不得打得多了,好不容易長了點記性,不然估計這會兒還是如此,還有傳聞,隱官大人其實挑中了兩個人選,除了龐元濟,就是郭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