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 唯有飲者留其名(第2頁)
晏琢有些幽怨,“當年聽你說對
不起,還挺高興來著,這會兒總覺得你誠意不夠。”
陳平安翻過一頁賬本,打趣道:“朋友有了新朋友,總是這麼糟心。”
晏琢擺擺手,“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兒。”
陳平安遞過酒碗,與晏琢磕碰了一下,笑道:“我不是見你晏家大少爺膀大粗圓,處處都裝著錢,結果次次摳摳搜搜買那最便宜的酒水,豪氣比一個綠端小姑娘都不如,就隨口唸叨唸叨你。”
疊嶂似乎有些猶豫,最後還是鼓起勇氣說道:“晏琢,三秋,能不能與你們商量個事。”
晏琢有些疑惑,陳三秋似乎已經猜到,笑著點頭,“可以商量的。”
晏琢眼睛一亮,“拉我們倆入夥?我就說嘛,你宅子那些酒缸,我瞥過一眼,再掂量著這一天天的客人往來,就曉得這會兒賣得不剩下幾壇了,如今大小酒樓個個眼紅,所以酒水來源成了天大難題,對吧?這種事情好說,簡單啊,都不用找三秋,他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子哥,躺著享福的主兒,完全不懂這些,我不一樣,家裡好些生意我都有幫襯著,幫你拉些成本較低的原漿酒水有何難,放心,疊嶂,就照你說的,咱倆按規矩走,我也不虧了自家生意太多,爭取小賺一筆,幫你多掙些。”
疊嶂神色複雜。
陳平安有些無奈,合起賬本,笑道:“疊嶂掌櫃掙錢,有兩種開心,一種是一顆顆神仙錢落袋為安,每天鋪子打烊,打算盤結賬算收成,一種是喜歡那種掙錢不容易又偏偏能掙錢的感覺,晏胖子,你自己說說看,是不是這個理兒?你這麼扛著一麻袋銀子往店鋪搬的架勢,估計疊嶂都不願意打算盤了,晏胖子你直接報個數不就完事。”
晏琢恍然大悟,“早說啊,疊嶂,早這麼直截了當,我不就明白了?”
疊嶂怒道:“怪我?”
晏琢喝著酒,求饒道:“怪我怪我。”
陳平安開始轉移話題,與疊嶂說了些盈虧緣由和注意事項。
其實晏琢不是不懂這個道理,應該早就想明白了,只是有些要好朋友之間的隔閡,看似可大可小,可有可無,一些傷過人的無心之語,不太願意有心解釋,會覺得太過刻意,也可能是覺得沒面子,一拖,運氣好,不打緊,拖一輩子而已,小事終究是小事,有那做得更好更對的大事彌補,便不算什麼,運氣不好,朋友不再是朋友,說與不說,也就更加無所謂。
每個人,在座所有同齡人,連同寧姚在內,都有自己的心關要過,不獨獨是先前所有朋友當中、唯一一個陋巷出身的疊嶂。
陳平安不過是藉助機會,言語婉轉,以旁人身份,幫著兩人看破也說破。早了,不行,裡外不是人。若是晚一些,比如晏琢與疊嶂兩人,各自都覺得與他陳平安是最要好的朋友,就又變得不太妥當了。這些思慮,不可說,說了就會酒水少一字,只剩下寡淡之水,所以只能陳平安自己思量,甚至會讓陳平安覺得太過算計人心,以前陳平安會心虛,充滿了自我否定,如今卻不會了。
每一份善意,都需要以更大的善意去呵護。好人有好報這句話,陳平安是信的,而且是那種誠心誠意的篤信,但是不能只奢望老天爺回報,人生在世,處處與人打交道,其實人人是老天爺,無需一味向外求,只知往高處求。
我如何思慮重重看待人間事,好像不夠以誠待人,可若是循規蹈矩,最終做所作為,無害他人,甚至或大或小,確實裨益世道,那就不該因此而束手束腳,一番作為之後,再來捫心自問,緩緩在良知兩字上砥礪,就是修心。這就是自家先生文聖所謂的不妨多想想,哪怕事後發現不過是兜兜轉轉,走了一圈繞回原地,也是頭等功夫,我不與天地索取絲毫,天地之間卻能白白多出一個求善之人,既可自全,也能益人,豈不美哉?豈非善哉?
天地那個一,萬古不變,唯有人心可增減。
三教學問,諸子百家,歸根結底,都是在此事上下功夫。
聊過之後,就只是朋友們一起喝酒。
陳三秋說了個小道消息,最近還會有一位北俱蘆洲劍仙,即將趕赴劍氣長城,好像這會兒已經到了倒懸山,只不過這邊也有劍仙要返鄉了。
北俱蘆洲劍修,往往如此,一般都是一場大戰過後,就返程。
只是十年之內接連兩場大戰,讓人措手不及,絕大多數北俱蘆洲劍修都主動滯留於此,再打過一場再說。
不過還是會有一些劍仙和地仙劍修,不得不離開劍氣長城,畢竟還有宗門需要顧慮,對此劍氣長城從無任何廢話,不但不會有怨言,每當一位外鄉劍仙準備動身離去,都會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與之相熟的幾位本土劍仙,都要請此人喝上一頓酒,為其送行,算是劍氣長城的回禮。
陳平安和寧姚幾乎同時轉頭望向大街。
那邊走來六人。
皆是劍仙!
其中一位女子劍仙,陳平安不但認識,還挺熟悉,正是北俱蘆洲浮萍劍湖宗主酈採。
她曾經說過,問劍太徽劍宗新晉劍仙劉景龍之後,就要來劍氣長城出劍,完成與太霞峰好友李妤的約定之外,還要為已經破關失敗、兵解離世的後者,多殺一頭大妖。
其餘五人,陳平安只認識其中一人,走在最前邊,是位鬚髮雪白的高大老者,脾氣那是真不好,當年陳平安在城頭上,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這位老者對老大劍仙直呼名諱,大聲質問陳清都為何打殺董觀瀑。這位董氏老家主,還差點直接與老大劍仙打了起來,撂了一句“別人都怕你陳清都,我不怕”,所以陳平安對這位老人,印象極為深刻,對那位被老大劍仙隨手一劍斬殺的董觀瀑,也有些好奇,因為按照寧姚的說法,董觀瀑這位“小董爺爺”,其實人很好。
只能說這就是所謂的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了。
一座劍氣長城,驚才絕豔的劍仙太多,紛擾更多。
董三更與剛到劍氣長城的酈採在內一行人,好像就是奔著這座小酒鋪來的。
陳平安便多看了眼其餘四位劍仙,猜出了其中兩人的身份,太徽劍宗宗主韓槐子,與祖師堂掌律老祖黃童。
陳平安他們都已經站起身。
董畫符朝那董三更喊了聲老祖宗後,便說了句公道話,“鋪子不記賬。”
董三更瞪眼道:“你身上就沒帶錢?”
董畫符搖頭道:“我喝酒從來不花錢。”
董三更爽朗笑道:“不愧是我董家子孫,這種沒臉沒皮的事情,整個劍氣長城,也就咱們董家兒郎做起來,都顯得格外有理。”
疊嶂難免有些戰戰兢兢。
這位老人可是董家家主,董三更。
在城頭上邊刻下了那個“董”字的老劍仙!
阿良當年最煩的一件事,就是與董三更切磋劍術,能躲就躲,躲不掉,就讓董三更給錢,不給錢,他阿良就乖乖站在城頭那座茅屋旁邊捱打,不去城頭打攪老大劍仙休息,也成,那他就在董家祠堂屋頂那邊趴著。
董三更大手一揮,挑了兩張桌子拼在一起,對那些晚輩說道:“誰都別湊上來廢話,只管端酒上桌。”
陳平安主動與酈採點頭致意,酈採笑了笑,也點了點頭。
不曾想太徽劍宗老祖師黃童,反而主動朝陳平安露出笑臉,陳平安只好抱拳行禮,也未言語。
董三更落座後,瞥了眼店鋪門口那邊的楹聯,嘖嘖道:“真敢寫啊,好在字寫得還不錯,反正比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