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五百九十六章 有人要問拳陳平安(第2頁)


春幡齋的主人,破天荒現身,親自款待齊景龍。

盧穗在一旁為兩位年齡懸殊的劍仙煮茶,少年白首有些侷促不安。

不知為何,白首對太徽劍宗沒什麼敬畏,對姓劉的更是不怕,可上次見到了掌律師祖劍仙黃童後,白首便開始慌張起來。

其實這次遠遊劍氣長城,要見宗主韓槐子,白首更怕。

這會兒見到了與自己師父相對而坐的春幡齋邵雲巖,白首同樣渾身不自在。

到底是一位位傳說中的劍仙啊。

能夠在劍修如雲的北俱蘆洲,站在山巔的大人物啊。

至於為何自己師父也是劍仙,朝夕相處,一口一口姓劉的,白首卻完全沒這份擔驚受怕,少年從未深思。

只是看著眼前的師父,在金粟那些桂花島小修士那邊是如何,到了春幡齋見著了劍仙主人,好像還是如何。

雙手接過盧穗笑著遞來的一杯茶,白首低頭飲茶,便漸漸心靜下來。

齊景龍提及預定養劍葫一事。

邵雲巖笑著點頭答應下來,還給了一個極為公道的價格。

齊景龍道謝。

白首聽著穀雨錢之前那個數字,當場額頭冒汗。

邵雲巖說道:“買賣之外。太徽劍宗不欠我人情,只是齊道友你卻欠了我一個人情。實話實說,假定十四顆葫蘆,最終煉化成功七枚養劍葫,在這千年之內,皆是早有預定,不可悔改。只是先前其中一人,無法按約購買了,齊道友才有機會開口,我才敢點頭答應。千年之內,償還人情,只需出劍一次即可。而且齊道友大可放心,出劍必然佔理,絕不會讓齊道友為難。”

齊景龍笑道:“可以。”

然後齊景龍猶豫了一下,“若是養劍葫在七之上,我是否可以再預定一枚?”

邵雲巖微笑道:“只能價格者得了,我相信齊道友很難得償所願。”

還一些實在話,邵雲巖沒有坦言罷了,哪怕多出一枚養劍葫的預定,還真不是誰都可以買到手,齊景龍之所以可以佔據這枚養劍葫,原因有三,春幡齋與他邵雲巖,看好如今已是玉璞境劍修的齊景龍,未來大道成就。第二,齊景龍極有可能是下一任太徽劍宗宗主。第三,邵雲巖自己出身北俱蘆洲,也算一樁可有可無的香火情。

這些話之所以不用多講,還是因為這位年紀輕輕的陸地蛟龍,心中明瞭。

齊景龍說道:“確實是晚輩多想了。”

邵雲巖笑道:“託齊道友的福,我才能夠喝上盧丫頭的茶水。”

盧穗是水經山宗主最器重的嫡傳弟子。

而邵雲巖此生唯一虧欠之人,便是盧穗的師父。

當年春幡齋內的那根先天至寶葫蘆藤,是兩人一起機緣巧合得到,甚至可以說她出力更多,但是最終兩人卻因為各種緣由,沒能走到一起,成為神仙道侶。對於葫蘆藤的歸屬,她更是從未改變主意,她越是如此,邵雲巖越是心中難安,故而對於她的得意弟子盧穗,膝下無兒女的邵雲巖,幾乎視為自己女兒。再者,盧穗對劉景龍痴心一片,與當年邵雲巖與盧穗師父,何其相似?

白首有些小小的彆扭,這個邵劍仙,為何與那陳平安差不多,一個稱呼齊景龍,一個稱呼齊道友。

關於此事,白首在翩然峰聽說過一些小道消息,好像姓劉的,最早在山下本姓為齊,後來上山修道,在祖師堂那邊記名,卻是寫了劉景龍。

邵雲巖喝過了茶,談妥了那枚養劍葫的歸屬,很快便告辭離去。

盧穗依舊留下煮茶。

白首看著這位仙子姐姐的煮茶手法,真是賞心悅目。

盧穗微笑道:“景龍,可曾看出倒懸山一些內幕?”

齊景龍點頭道:“捉放亭、師刀房在內八處風景形勝,是一座大陣的八處陣眼。倒懸山不單單是一座山字印那麼簡單,早已是一件層層淬鍊、攻守兼備的仙兵了。至於陣法淵源,應該是傳自三山九侯先生留下的三大古法之一,最大的精妙處,在於以山煉水,顛倒乾坤,一旦祭出,便有翻轉天地的神通。”

盧穗神采奕奕,哪怕她只是看了一眼姓劉的,很快就低頭去盯著火候,依舊難以掩飾那份百轉千回的女子心思。

齊景龍卻自顧自沉思於倒懸山大陣中。

白首看得恨不得給姓劉的一錘兒砸腦闊上。

盧穗彷彿臨時記起一事,“我師父與酈劍仙是好友,剛好可以與你一起去往劍氣長城。與我同行遊歷倒懸山的,還有瓏璁那丫頭,景龍,你應該見過的。我這次就是陪著她一起遊歷倒懸山。”

齊景龍點點頭。

似乎覺得這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

白首在一旁看得心累不已,將杯中茶水一口悶了。盧仙子怎麼來的倒懸山,為何去的劍氣長城,你倒是開點竅啊!

還點頭,點你大爺的頭!

這種事情,真不是他白首胳膊肘往外拐,我那陳兄弟,真要甩你姓劉的十八條大街!

算了,等見到了陳平安再說吧。

到時候他白大爺委屈一點,懇請好兄弟陳平安傳授你個三五成功力。

盧穗卻已經習慣了,為齊景龍添茶水的時候,輕聲說道:“水精宮那邊,聽說來了一位中土神洲的天才武夫,是以最強六境躋身的金身境,在金甲洲那邊破的瓶頸,受過曹慈不少指點。此次前來劍氣長城,那位女子,是想要去城頭,學先前曹慈在那邊練拳幾年。”

齊景龍微笑道:“我有個朋友如今也在劍氣長城那邊練拳,說不定雙方會碰上。”

白首現在一聽到純粹武夫,還是女子,就難免心慌。

盧穗好奇道:“是那個寶瓶洲的陳平安?”

上次在三郎廟,齊景龍說起過這個名字,好像就是為了陳平安,齊景龍才會在三場問劍之前,跑去恨劍山和三郎廟購買東西。所以盧穗對此人,記憶極其深刻。

齊景龍笑著點頭。

盧穗笑道:“我都對這個陳平安有些好奇了,竟然能夠讓景龍如此刮目相看。”

齊景龍依舊沒說什麼。

白首忍不住說道:“盧姐姐,我那好兄弟,沒啥長處,就是勸酒本事,天下第一!”

齊景龍轉頭,面帶笑意,看著白首。

少年一身正氣,斬釘截鐵道:“這陳平安的酒品實在太差了!有這樣的兄弟,我真是感到羞憤難當!”

盧穗哭笑不得,景龍怎麼找了這麼個混不吝的弟子。

————

城頭之上。

劍仙苦夏正對林君璧、嚴律一行人,傳授劍術,苦夏所授,正是劍氣長城准許外來劍修研習的一門劍術。

人人坐在蒲團之上,豎耳聆聽苦夏劍仙的指點。

苦夏先闡述了一遍劍道口訣的大意,然後拆解一系列關鍵竅穴的靈氣運轉、牽引、呼應之法,講述得極其細微,然後讓眾人詢問各自不解處,或是提出自以為是關隘處的癥結,苦夏大多是讓資質最佳、悟性最好的林君璧,代為解惑,林君璧若有不足,苦夏才會補充一二,查漏補缺。

這門上乘劍術之的古怪之處,在於唯有置身於劍氣長城這座劍氣沛然的小天地,才有顯著效果,到了浩然天下,也可以強行演練,只是收效極小,對於有機會接觸到這門劍訣的外鄉劍修而言,多是不缺上乘劍法道術的宗門子弟,意義不大。簡而言之,這門劍術,太過講究天時地利,想要裨益劍道和魂魄,哪怕是林君璧這般身負一國氣運的天子驕子,依舊只能在城頭之上,靠著滴水穿石的水磨工夫,精進道行。

苦夏其實心中頗有憂慮,因為傳授劍訣之人,本該是本土劍仙孫巨源,但是孫巨源對這幫紹元王朝的未來棟樑,觀感太差,竟然直接撂挑子了,推三阻四,苦夏也是那種死腦筋的,起先不願退而求其次,自己傳道,後來孫巨源被糾纏得煩了,才與苦夏坦言,紹元王朝如果還希望下次再帶人來劍氣長城,依舊能夠住在孫府,那麼這次就別讓他孫巨源太為難。

苦夏看了眼自己的嫡傳弟子蔣觀澄,心中嘆息不已。

既憂愁這個弟子的直腸子,又覺得劍修學劍與為人,確實無需太過相似林君璧。何況比起蔣觀澄身邊某些個小雞肚腸、充滿算計的少年少女,苦夏還是看自己弟子更順眼些。苦夏之所以選擇蔣觀澄作為弟子,自然有其道理,大道相近,是前提。只不過蔣觀澄的登高之路,確實需要磨礪更多。

林君璧哪怕只是坐在蒲團上,雙手攤掌疊放在腹部,笑意恬淡,依然是山上亦少見的謫仙人風範。

嚴律一直在學林君璧,極為用心,無論是小處的待人接物,還是更大處的為人處世,嚴律都覺得林君璧雖然年紀小,卻值得自己好好去琢磨推敲。

嚴律以前看人,很簡單,只分蠢人和聰明人,至於好壞善惡,根本不在意,能為我所用者,便是朋友,不為我所用者,便是最多與之笑言的心中陌路人。

此次同行劍修之中,其實沒有蠢人。只分足夠聰明和不夠聰明的。

不夠聰明的,像苦夏劍仙的嫡傳弟子蔣觀澄。還有

那個對林君璧痴心一片的傻子少女。

足夠聰明的,像那些當初為林君璧仗義執言的“蠢人”,看似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真以為這群人不知曉輕重利害?事實上所求為何?不過是想著在林君璧這邊,說些討巧的漂亮話,惠而不費,內心深處,說不定是在希望林君璧一個不小心,年少輕狂,被眾口一詞,添油加醋,林君璧就要意氣用事,與那陳平安不死不休是最好,哪怕退一步,雙方最終撕破臉皮,結果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在陳平安那邊碰了一鼻子灰,林君璧道心受損,也是一個不差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