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四章 劍修(第3頁)
程荃以心聲笑問道:“生意就這麼黃了?”
陳平安說道:“人之常情,換成我,也不會隨便答應。”
程荃點頭道:“符陣一事,確實雞肋,齊狩不被你騙,還算有點腦子。”
陳平安笑道:“
也不能這麼說,我這符籙之法,極其來之不易,一旦成了,威力是真的不小……”
程荃愣了愣,“等會兒,照你的意思,是成與不成,你都沒個保證?!”
陳平安答道:“我與你或是齊狩,說一定能馬上就成嗎?再說了,畫符一事,最講天資,然後熟能生巧,天經地義啊,先浪費個幾百張符籙怎麼了,齊狩錢多,還怕這點損失?我他孃的要是良心差一點,就直接拿出一疊疊黃璽符紙了,那才叫神仙花錢都肉疼。”
程荃哈哈笑道:“陳老弟,幫了人,自己練習畫符,還能掙錢,一舉三得,打得一副好算盤。”
陳平安笑眯眯道:“殺豬還嫌豬太肥?”
程荃樂不可支。
不過陳平安最後說道:“不過看著這場天底下最大的戰爭,我會真心期待齊狩的千劍齊出,哪怕還不是劍修,只是想一想那幅畫面,都會心神往之。”
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是以日進也。
這句聖賢教誨,這個好道理,其實出自陳平安那位先生的著作。
若能羨慕他人之所有,同時又能反過來更敬在己者,會不會更好?
以後這個小小的疑惑,這點微不足道的讀書心得,一定要與自家先生說上一說。
齊狩問道:“每張黃紙符籙,賣多少錢?”
陳平安將摺扇別在腰間,起身弓腰,屁顛屁顛跑向齊狩那邊,嘴上唸叨著:“勞煩齊兄助我殺敵片刻,我與你細細道來。總之我可以保證,購買符籙越多,打折力度就大!你我這般恩怨分明的兄弟情誼,千金難買啊!”
然後到了齊狩身邊,陳平安又轉頭喊了一句,“程老哥,齊兄弟這這塊戰場,幫襯一二,拿出一點前輩風範來。最多一時半刻,齊兄就能重返牆頭。”
陳平安帶著齊狩離開牆頭,一起蹲在牆角根的走馬道上,將那些黃紙符籙一股腦兒堆在自己腳邊,聚音成線,輕聲道:“不同的符籙,有不同的價格,齊兄就不是那種會斤斤計較的人,所以我直接給出一個公公道道的打包價,打個對摺,一千張符籙,一張不少,只收齊兄三顆穀雨錢。”
齊狩就要起身離開。
一千張黃紙材質,在浩然天下能花幾兩銀子?撐死了幾十兩。
哪怕畫符所用丹砂,確實消耗不少,但是就以陳平安的摳門性情,能夠一口氣畫出千餘張的仙家硃砂,品秩註定不會太好,又能耗費多少顆雪花錢?最多就是幾顆小暑錢的開銷。
陳平安沒攔著,只是自顧自說道:“我這套符陣,與三山九侯有關,當然不是原封不動照搬,說實話,我如今這點境界,沒那本事畫出來,但是符陣根本,的的確確大有來頭,與之慼慼相關。除此之外,我肯定會拿出畢生的畫符修為造詣,半點不藏私,能為齊兄節省一張符籙是一張,當然了,事先說好,畢竟是一座失傳已久的符陣,不是簡單的畫符,些許損耗,齊兄要做好心理準備。至於如何以符意附劍身,又是一門了不起的獨門絕學。”
齊狩重新蹲回原位。
上山難在敲門磚,萬金難買一術法。
這是山上修行的規矩。
齊狩眯眼笑道:“這一千張已經畫好的符籙,如何輔佐我那把飛劍?你難道一開始就想好了,要與我做這樁買賣,所以張張符籙都是有的放矢?並且連你我當這鄰居,都能早早猜到?”
“瞧瞧,齊兄又以君子之心度聖人之腹,冤枉死我了。”
陳平安有些難為情,拿起一摞符紙,以手指抹開一張張,原來除了首尾幾張,其餘皆是空白,陳平安無奈道:“畫符一途,是最最講求精細的難事,上次跟離真殺了個天昏地暗,折損了太多價值連城的符籙,我受傷極重啊,連跌三境,齊兄你憑良心說,能想象這份遭罪嗎?在那之後,我一直是分身乏術,又要練拳,又要修補境界,這些符紙,都沒來得及畫呢。所以先前忘了說,這畫符的工費,以及失去那麼多殺妖的戰功……”
齊狩冷笑道:“程荃幫你殺妖,戰功跑不掉。”
陳平安哦了一聲,“那就只談辛苦畫符的工費,我們浩然天下,都有潤筆費這個講究,齊兄意思意思就行,兩三顆小暑錢,毛毛雨。”
齊狩說道:“劍氣長城沒這個說法。”
陳平安說道:“那三顆穀雨錢,就真不能再打折了。”
齊狩道:“你存心殺豬?”
“齊兄,我不許你這麼作踐自己,說自己是冤大頭也好啊。”
說完這個,陳平安難得爽朗大笑起來,拍了拍齊狩的肩膀,“想起一個好聚好散還會念著重逢的老朋友了,齊兄一定會跟他一樣,可以運氣極好,活到最後。”
齊狩肩頭彈開陳平安的手,皺了皺眉頭。
陳平安抬起頭,盯著齊狩,微笑道:“果然沒有看錯齊兄,無需在戰場上分生死。”
齊狩問道:“什麼意思?”
陳平安笑道:“你猜。”
齊狩笑了起來,“你就不怕我是將計就計?別忘了,跳珠飛劍極多,你當下依舊不知道我到底有幾把,你難不成能一直盯著我那處戰場的所有細節?”
陳平安點頭道:“我閒著沒事,我還很在行。”
齊狩想起一事。
從家族老祖那邊,聽說劍氣長城所有劍仙,前不久都得到了一道古怪命令,在不同階段會有不同劍仙的各自出劍留力。
這絕對不是老大劍仙願意做的事情。
願意投敵,膽敢叛變,隨便。
只要隱藏夠深,也算本事,可要是沒能藏好,給老大劍仙看出端倪,那就肯定是一個死字。
所以肯定是有外人建議。
除此之外,不少年輕劍修都從衣坊那邊得到了一種古怪符籙,能夠隱蔽身形。
以往劍氣長城不是沒人能夠畫出這類符籙,而是根本沒任何劍修覺得有這種必要。
可能會有一些劍修想要如此,但是隻能將這個大有怯戰嫌疑的念頭,深埋心底。
所以依舊是有外人能夠說服老劍仙,強行讓年輕劍修人人張貼此符。
並且城頭之上,除了巔峰十人和某些位置關鍵不可挪窩的大劍仙之外,其餘眾多劍仙,都開始悄無聲息地輪換駐守位置。
齊狩問道:“是你與老大劍仙說了些事情?”
陳平安笑道:“現在不光是蠻荒天下的畜生想要我死,不少必須重新給自己找條退路的劍仙,更想我死。”
齊狩神色古怪,“你就這麼不怕死?圖什麼?”
陳平安以摺扇輕輕敲打自己肩頭,“當我想死,你都想不到我的路數,當我想活,你就更想不到了。”
齊狩乾脆坐在地上,背靠牆壁,伸手道:“拿壺酒來。”
陳平安坐在一旁,丟過去一壺竹海洞天酒,自己摘下那枚暫時還養著四把飛劍的養劍葫。
聽說那倒懸山春幡齋即將成熟墜地的一枚枚養劍葫,品秩都很高,就是價格太貴,並且早早有價無市了。
齊狩與那程荃說道:“程前輩,稍等片刻,容我多喝一壺酒。”
陳平安馬上喊道:“我齊兄喝酒功夫裡邊的所有戰功,都算我頭上。”
齊狩有些無奈,老子是以心湖漣漪與程荃說的話啊。
齊狩喝著酒,問道:“你我之間的舊賬?”
陳平安笑道:“齊家當年仗勢欺人,終究是全部擺在了檯面上的手段,我其實都能接受。力氣大,拳頭硬,直來直往,也算另外一種以誠待人,這樣的道理,我不管喜歡不喜歡,受著便是,因為太簡單了,太省心省力了,甚至可以對錯覆蓋,相互彌補,增增減減。如果到了我可以出拳出劍的時候,先前種種,依舊不增不減,那也簡單,一五一十,悉數還給你們就是了。齊狩,許多真正的難處,不是我看不起你,到了浩然天下,才叫揪心,麻煩得多,你如果以後有機會去那邊看看,記得悠著點。”
齊狩搖搖頭,“我對浩然天下沒什麼興趣,倒是很想去蠻荒天下腹地走一遭,學那阿良,問劍最強者。”
陳平安笑道:“仗劍去國,離鄉萬里,了無牽掛,是很劍仙。”
陳平安收起養劍葫,“開工掙錢。”
齊狩祭出了六百三十二把跳珠飛劍,攢簇在牆根這邊,自己就要重返牆頭。
陳平安突然低聲說道:“若是所有的關鍵符籙,都換上黃璽或是更好的符紙,符陣加劍陣,了不得,齊兄祭劍出城頭,威力還不得比天大!”
齊狩停下腳步,好奇問道:“那得多少錢?”
陳平安想了想,望向北邊,笑了起來,“心情大好,只收你同樣的神仙錢。”
齊狩剛轉身,就聽那人說道:“五顆而已。”
齊狩轉過頭。
那人問道:“齊兄啊,咱倆一番交心言語,還不值個兩顆穀雨錢?”
齊狩板著臉搖頭沉聲道:“不值。”
那人無奈道:“齊兄總是這般瞧不起自己,很不好。”
齊狩躍上牆頭,與程荃前輩道了一聲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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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府密室之內。
陳平安睜開眼睛。
竟然發現自己體魄完整,毫髮無損。
百思不得其解,陳平安迷迷糊糊走出密室,來到演武場,一路上天地寂然。
不見白嬤嬤露面,一直走到斬龍崖這邊,彷彿天大地大,就只有自己一人而已。
陳平安抬頭望去,有人如開天幕,來到演武場。
陳平安心意微動,莫名其妙有些難熬,一處從未刻意開闢的氣府,激盪不已,只是這種古怪感覺,轉瞬即逝。
來到寧府之人,是老大劍仙,分出魂魄出竅而已。
陳平安抱拳道:“謝過老大劍仙出劍,再謝老大劍仙遮蔽天地。”
陳清都笑道:“出劍是真,但是何來遮蔽天地一說?”
陳平安更加疑惑。
陳清都說道:“萬年以來,劍修無數,有了本命飛劍卻不自知的,還真不常見。”
陳清都笑了起來,環顧四周,點了點頭,“置身其中,好一個籠中雀。”
陳平安恍然。
心中大快意。
陳清都問道:“拘押敵手,在天地中,就夠了?第二把本命飛劍呢?”
一瞬間,天地之間除了陳平安與陳清都,此外皆飛劍,層層疊疊,密密麻麻,不計其數。
在我天地裡,皆是籠中雀。
我不是劍修,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