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三章 落座主位的那個年輕人(第2頁)
這位元嬰修士硬著頭皮,重新登門春幡齋,打算與蒲禾賠禮道歉。
他不怕劍氣長城的任何舉措,反正不會死人,更不至於單獨針對他
,但是怕那蒲禾的不依不饒,會連累他與整個宗門,生不如死。
山上四大難纏鬼,以劍修為最。
那麼一個打算不要臉了的劍仙,關鍵還是本洲人氏,一旦黏黏糊糊結了仇,又將是何等難纏,顯而易見。
這樣的面子,賣不賣?
南婆娑洲渡船數人,在一座庭院內,倒是與那位交友廣泛的自家劍仙元青蜀,相談甚歡。
元青蜀與那蒲禾、謝稚與宋聘,是截然不同的路數,不但帶了酒水,和和氣氣與人飲酒,還笑語不斷,說是劍氣長城如今最有名氣的竹海洞天酒水,只是最後提了一事,說是他的那六位嫡傳弟子,可以去往在座諸位朋友的所在仙家洞府,掛名當供奉。至於今日相見的那件正事,不著急,喝過了酒,隨後去了中堂那邊,會聊的。
皚皚洲那邊,人數較多,僅次於中土神洲的渡船商賈。
女子劍仙謝松花。
謝松花是個很奇怪的劍仙,生長於皚皚洲,卻發跡、崛起於中土神洲,也從不願意以皚皚洲劍修自居,說是一個“北”字都守不住的大洲,不配她謝松花自認皚皚洲人氏。一般而言,這樣臭脾氣的,哪怕是劍仙,在商貿繁華、冠絕天下的皚皚洲也註定混不開,畢竟皚皚洲仙家勢力,最不怕那些單槍匹馬的單個強者,可是擋不住謝松花在皚皚洲,有那湊巧臭味相投的幾個好姐妹,比如其中一人,是個喜好去酷寒北地、狩獵妖族的女子純粹武夫,而後者剛好與皚皚洲劉氏關係莫逆。
加上謝松花一直以來,對皚皚洲劍修最為唾棄,只是這次到了劍氣長城,倒是與鄧涼那撥晚輩,破天荒有了些笑臉。
謝松花今天等到七八人落座後,開場白就極有震懾力,“我在劍氣長城,先後兩次出劍,已經積攢了斬殺一位仙人境大妖的戰功。算是功成身退了。”
不至於滿堂譁然。
但是人人心中早已悚然。
如今劍氣長城戒備森嚴,消息流通,極為有限,何況誰也不敢擅自打探,但是其中一事,已經是倒懸山路人皆知的事情。
正是謝松花出劍,毀去一位蠻荒天下玉璞境劍修的大道根本,按照劍氣長城的規矩,戰功等同於半頭仙人境大妖。
更是整座劍氣長城此次攻守戰的個人首功。
說實話,皚皚洲商賈,除了可有可無的那份與有榮焉,眼中看到更多的,心中真正所想的,其實是這裡邊的商機。
誰若是能夠招徠了謝松花擔任山門供奉,必然是大賺特賺的一筆買賣!
只是誰也不敢開這個口,女子劍仙謝松花是什麼脾氣,誰都清楚,說這話,就是找上門去觸黴頭。
為何人人悚然?
就在於謝松花這種不理俗事、居無定所的散淡劍仙,破天荒主動露面“談生意”,能有什麼好事情?
果不其然。
“我欠某人一個人情,所以此次北歸皚皚洲,要與你們同行。”
謝松花接下來的一番言語,就使得在座諸位人人肝膽欲裂、揪心至極了,“他說了,做買賣的,就沒誰不想往死裡掙錢的,合情合理,挑不出半點毛病,他不計較,反而可以體諒諸位,天底下做不成那種你情我願、皆能賺錢的買賣,怨不得你們,得怨他才對。所以你們不但可以放寬心,還會有意外之喜。等下去中堂那邊談完事情之後,你們當中,誰家錢少,誰最窮酸,誰最需要拼了命不要、都要從劍氣長城這邊掙錢,那我就明白了,反正順路,又能還給那人一個人情,出了倒懸山,我親自護送這條跨洲渡船返回皚皚洲。”
揹負一隻竹製劍匣的謝松花看著眾人,冷笑道:“萬一護送不利,算我謝松花本事不夠。”
皚皚洲的渡船管事們,所有人聚齊後,見到了跨過門檻的浮萍劍湖宗主酈採。
人人肅然起身,抱拳行禮。
不是一個玉璞境劍仙、一位宗主,便當得起這份發自肺腑的禮遇,而是酈採敢來劍氣長城,僅此而已。
酈採沒有落座,還禮之後,拿起早就備好的一壺酒,開門見山的第一句話,便是“韓槐子不會回去了,我應該也差不多。說完了,大家喝酒。”
風雪廟劍仙魏晉,見著了老龍城的兩條渡船管事,不談正事,只是問了些寶瓶洲的近況,然後最後說了一句收官之語,“等我躋身仙人境,如果不死在劍氣長城的話,將來會走一趟北俱蘆洲,再與天君謝實問劍一次。”
本來就有些拘謹的兩位老修士,愈發侷促不安了。
東寶瓶洲是偏居一隅、版圖最小的一個洲,而神仙台魏晉,又是公認寶瓶洲歷史上極其罕見的大劍仙胚子。
誰敢不當回事?
只要給魏晉破境成了仙人境,原先一洲仙家修士執牛耳者的神誥宗祁真,再有那從過江龍變成了地頭蛇的真境宗,也該重新掂量一番了吧?
其實前些時候,作為九洲當中消息最為凝滯、不順暢的老龍城渡船,都得到了一些有鼻子有眼睛的小消息,玉璞境劍修魏晉,已經到了瓶頸。
今夜魏晉,更是當面挑破了這層窗戶紙,故而相依為命的兩位老龍城管事,愈發戰戰兢兢。
魏大劍仙,無親無故,更無冤無仇的,你與我們兩個小小管事說這個,要作甚嘛?
魏晉獨自飲酒,依舊是那坑人鋪子裡邊最貴的酒水,一顆小暑錢一壺。
今夜所有人的所有言語,都有講究,想要與家鄉人氏敘舊無妨,先將人手一張的紙上內容講完了再說。
不然魏晉怎麼可能莫名其妙與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商賈,說什麼自己要破境的無聊內容。
不過一心想要問劍天君謝實,倒是千真萬確。
春幡齋最大的一座庭院,都是中土神洲跨洲渡船的負責人。
相較於其餘幾洲庭院的肅殺、詭譎氛圍,此處商賈修士,一個個氣定神閒,更有兩位上了歲數的玉璞境修士,吳虯,唐飛錢,親自為宗門坐鎮跨洲渡船,只是也沒頂著什麼管事身份,畢竟太掉價。其中吳虯,更是劍修,都是見慣了風雨浪花的,兩位老神仙相鄰而坐,談笑風生,嗓音不小。
除了中土神洲的身份之外,還在於劍氣長城這邊的款待之人,根本壓不住他們。
一個玉璞境劍修米裕而已,到底與那原本預料中的老劍仙納蘭燒葦,差了兩個境界。
外加半個自家人的邵元王朝劍仙苦夏。會幫誰,還兩說。劍氣長城怎麼就派了這麼兩人來待客?由此可見,今夜春幡齋,註定無大的風波了。
吳虯與那唐飛錢兩位上五境老修士,心情輕鬆幾分,還能眼神玩味,打量著那米裕劍仙與一位女子元嬰修士,後者資質極好,偏要當這顛簸流離、吃力不討好的渡船管事,為何?還不是落了下乘的為情所困。痴情人,偏偏喜歡上了一個多情種,真是遭罪,何苦來哉,中土神洲英才如雲,何至於痴念一個米裕,若說米裕能夠離開劍氣長城,願意與她結為道侶,女子倒也算高攀了,可米裕雖說處處留情,到底是劍氣長城那邊的劍仙,如何去得中土神洲?
劍仙苦夏不善言辭。
按照事先那人的吩咐,也無需苦夏多說什麼,坐在這兒,就真的只是陪客而已。
吳虯轉頭與一旁的苦夏劍仙笑問道:“晏溟與納蘭彩煥,為何沒有出現?難不成是在中堂那邊,等著咱們喝完茶?”
苦夏劍仙搖頭道:“不清楚。”
吳虯點點頭,“不著急。”
同樣是玉璞境劍仙,但是苦夏劍仙多了個眼紅不來的額外身份,誰都不敢小覷。
中土神洲十人之一週神芝的師侄。
而不管周老先生如何瞧不起這位“愚鈍不堪”的師侄,也不該是他們這些外人瞧不起苦夏劍仙的理由。
越是苦夏劍仙這般的老好人,越是不該招惹結仇。
所以如此看來,劍氣長城這次讓苦夏出面,負責款待他們,也算一記不算庸碌的妙手。
只是稍後雙方在錢財往來上過招,苦夏劍仙的面子,就不太頂用了,畢竟苦夏劍仙,終究不是周神芝。
苦夏劍仙心中嘆息。
等會兒,見著了那個年輕人,就該輪到你們頭疼了。
心情複雜的苦夏劍仙,甚至會覺得如果當年代替劍氣長城,對陣扶搖洲那個未來山水窟老祖之人,不是老劍仙納蘭燒葦,而是那個此刻應該在春幡齋中堂的年輕人,應該有得掰手腕。因為苦夏劍仙實在無法想象,林君璧也會有那甘居人下的一天。
那位女子元嬰以心聲漣漪與米裕言語道:“米裕,你會付出代價的,我拼了事後被宗門責罰,也要讓你顏面盡失。更何況我也未必會付出任何代價,但是你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說到此處,女子言語中有了幾分笑意快意,“好一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米裕,是不是沒想到自己也有今天?!”
米裕望向那位女子,言語惋惜,心痛萬分,與之以心聲深情言語,卻是米裕獨有的那種喃喃低語,“不曾想當年那個性情婉約的姑娘,變得如此不可愛了,是要怪我怨我。”
女子啞然,臉上愈發憤恨,心中慼慼然,許多到了嘴邊的千萬言語,彷彿都被她咬牙切齒得粉身碎骨了,再說不得一字半句也。
喜歡上誰,並且是那個用情更深之人,然後不被喜歡,彷彿此生此世便再無勝算了。
米裕不再言語,神色黯然,看了眼她,便視線偏移幾分,好似只以眼角餘光看她,可以看她,又不敢看她。
春幡齋中堂那邊。
有個年輕人斜靠門口,腰間懸掛一枚古老玉牌。
屋內晏溟和納蘭彩煥已經落座,兩人都沒能坐在四仙桌旁的主位上。不但如此,兩位元嬰劍修的位置,還比較靠後。
納蘭彩煥心中有些彆扭,晏溟倒是無所謂。
先前她被那個滿嘴胡說八道的傢伙坑了一次,納蘭彩煥事後與納蘭燒葦稟報細節一事,結果給自家老祖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了半天。納蘭彩煥一氣之下,就要全盤推翻事先雙方談妥的事情,不曾想老祖反而讓她算了,聊了什麼,就如何去做。
春幡齋的主人,劍仙邵雲巖就站在門外那個年輕人身旁。
半點不介意是不是被鳩佔鵲巢了。
初次相逢的兩人,正在閒聊那北俱蘆洲的劉景龍與水經山仙子盧穗,聊得十分投緣。
邵雲巖說那劉景龍大道可期,將來有希望成為北俱蘆洲第一位飛昇境劍仙。
年輕人便說那盧仙子溫婉動人,善解人意,與劉景龍是天作之合的神仙美眷,順便誇了幾句盧仙子的傳道恩師。
邵雲巖不在乎言語之人的真心與否,在此數百年,哪怕是些客套話,聽上一聽,也是好的。
倒懸山這場鵝毛大雪,半點不頃刻花了。
佳人與大雪,自古是絕配。
又閒聊過了那串葫蘆藤與黃粱福地的美酒,邵雲巖問道:“是不是可以喊他們過來了?”
年輕人笑道:“不著急,不能讓劍仙們白白走一遭倒懸山,讓那些摸慣了神仙錢的同道中人,再與我一般,多感受幾分劍仙風采。”
邵雲巖點頭道:“早該如此了。”
先前閒聊言語不少的年輕人,在此事上保持了沉默,只是雙手籠袖,手指在袖中輕輕對敲,望向那場大雪。
若是一顆顆雪花錢便好了。
邵雲巖也跟著仰頭望去,少有的心靜時分。
去年舊夢,夢見在我傍,忽覺在異鄉。
今年新夢,忽到水經舊山頭,見她依舊笑如花。
年輕人突然說道:“邵劍仙,今夜此事過後,你早年答應劍氣長城的那件事,我們打個商量,可以改一改。事情還是那麼個事情,但是結局可以不一樣。三方誰都不會為難。”
邵雲巖皺眉問道:“你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