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七章 試試看(第3頁)
?隱官爺爺,不管你老人家在我心中如何英明神武,還是有那麼點託大了吧?”
陳平安停下腳步,笑呵呵道:“不信?試試看?”
白髮童子躍躍欲試,不過還是死死盯住陳平安的眼睛,竟是有些狐疑不定,不過思量片刻之後,仍是一閃而逝,選擇進入陳平安新起一個念頭的心湖天地,試試就試試!
先後四次遊歷,在陳平安“心中”,什麼古怪沒見過。真要見著了大的古怪,也算開了眼界,就當是找點樂子。
陳平安在化外天魔進入心湖之後,深呼吸一口氣,屏氣凝神,心無雜念,嘗試著喊了一聲。
剎那之間,這頭化外天魔就滾落而出,臉色慘白,不但無功而返,似乎境界還有些受損。
先前恢復巔峰狀態的飛昇境豪氣,此刻已經蕩然無存。
白髮童子喃喃道:“好算計,隱官爺爺好算計,讓我當了一回跨越兩座天地的傳信飛劍。偌大一座劍氣長城,還真就只有我能辦成此事……”
陳平安說道:“不然再試試?”
白髮童子一屁股坐地,後仰倒地,手亂揮腳亂踹,乾嚎道:“這日子沒法過了,隱官爺爺盡欺負老實人。”
陳平安繼續前行。這筆謀劃已久的生意,果然能成。
不然他何至於任由一頭化外天魔多次進入自己心湖。
白髮童子站起身,跟在年輕隱官身後,心有餘悸,怔怔無言。
先前他興沖沖直奔陳平安的心湖,結果景象詭譎,竟是一座金色拱橋,他起先一路歡快奔跑,還挺樂呵,然後瞧見了一個白衣女子的高大身影,她站在橋欄之上,單手拄劍,似在長眠,等到陳平安輕呼一聲之後,照理而言只是個虛幻假象的女子,便毫無徵兆地瞬間“清醒”過來,片刻之後,她轉頭望向了那個心知不妙、驟然停步的化外天魔。
白髮童子敢發誓,自己兩輩子都沒見過那種眼神。
甚至他都無法看清楚對方的容貌,只有她那雙金色的眼眸。
居高臨下,沒有任何情感,純粹得就像是傳說中最高位的神靈。
看待一位飛昇境,視若螻蟻。
她所站立的金色拱橋之下,似乎是那曾經完整的遠古人間,大地之上,存在著無數生靈,天地有別,唯有神靈不朽。
只是一眼,化外天魔就被撞出陳平安的小天地,使得一頭原本絕對止境的化外天魔,足足消耗了相當於一位飛昇境修士辛苦積攢出來的百年道行。
化外天魔誕生之時,境界就會停滯為止境,不增一絲不減一毫,此後只有生死兩事。
白髮童子哀怨道:“隱官爺爺,她與陳清都是不是一個輩分的?你早說嘛,這麼有來歷,我喊你爺爺哪裡夠,直接喊你老祖宗得了。”
陳平安說道:“我不是誰的轉世,你誤會了。”
白髮童子嗤之以鼻,連一頭化外天魔都騙,真夠讀書人的。
臨近牢獄入口。
陳平安大致適應了金身境與遠遊境體魄的巨大差異,但是依舊身形佝僂,呼吸不暢,並非作偽。
這就是捻芯縫衣帶來的後遺症,自身筋骨越重,體魄越是堅韌,已經篆刻在身的大妖真名,就會隨之沉重起來。
這還是多個關鍵大妖真名尚未篆刻,陳平安無法想象一旦捻芯縫衣成功,是怎麼個處境,會不會只能彎腰行走?
路過五座關押上五境妖族的牢籠,雲卿站在劍光柵欄那邊,道賀一句,恭喜破境。
大妖清秋只是躲在霧障當中,視線冰冷,死死盯住那個腳步沉重的年輕人。
另外三頭大妖中,先前一直不曾現身的一位,也破天荒露面,大妖化名竹節,坐在一張尚未完全攤開卷軸的青綠山水畫卷之上,練氣士凝神細看之下,就會發現迥異於世間尋常圖畫,這張畫卷宛如一座真實福地,不光有那山脈起伏,亭臺閣樓,還有花草樹木、飛禽走獸皆是活物,更有滿天星斗懸空的瑰麗景象,那頭如同盤踞在天幕之上的大妖沙啞開口道:“小傢伙,命真好。”
陳平安停下腳步,只是觀看那幅畫卷,避暑行宮有所記載,這頭大妖能夠以筆墨竊取山水,曾經給那王座大妖黃鸞當過數百年的馬前卒,能夠在戰場上作畫,騰挪山河收入畫中,再合上卷軸,足可擠壓、碾殺畫上一切生靈。與之境界懸殊的練氣士,直接畫其形,就可以將其部分魂魄直接拘押到畫卷中,所以在蠻荒天下,經常有妖族攜帶仇家畫像,帶上仇家名字、生辰、祖師堂所在位置,然後找到這位畫師,花錢請後者落筆,然後再買走那捲拘來仇家魂魄的畫像。
第四頭大妖,是一位婦人模樣的玉璞境劍修,只是本命飛劍在戰場上損毀嚴重。她化名夢婆。是極其罕見的草木精魅出身,卻能夠研習劍術,殺力極大,曾經在蠻荒天下雄踞一方,是一位劍宗之主,與飛昇境大妖重光無眷侶之名,卻有眷侶之實。
最後一頭上五境妖族,關進了牢獄反而不斷破境,如今已是仙人境修為,按照老聾兒的說法,陳清都曾經答應過這頭妖族,只要躋身飛昇境,就可以頂替老聾兒掌管牢獄。
白髮童子好像比陳平安還要憂心,滿臉為難道:“隱官老祖哪怕是遠遊境了,對付這五位,好像還是毫無勝算啊。”
陳平安點頭道:“暫時沒有。”
拾級而下,沿途多是已經空了的囚牢,六十一位中五境妖族,撇開老聾兒相中的兩位弟子,還剩下五位,都是硬茬子。
陳平安突然說道:“看來是要躋身中五境了,不然瘸腿走路太嚴重。別說上五境大妖,就是那五個元嬰,都打殺不了。”
白髮童子深以為然,“隱官老祖是得抓緊。”
陳平安在行亭建築那邊坐下,白髮童子依舊恪守規矩,只在建築之外浮游。
陳平安笑問道:“那個躲入我陰神的念頭,沒了?”
白髮童子無奈道:“我雖然待人厚道,可我不傻啊。”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第一次全部祭出本命物離開氣府,一枚水字印,一座五色小山,一尊木胎神像,一頁金色經文。
四件關鍵本命物,圍繞陳平安,緩緩流轉,瑩光各異,一座建築大放光明,照徹四周混沌虛空之地。
白髮童子飄蕩到了臺階那邊,問道:“怎麼個先後順序?”
陳平安說道:“水字印,五色山嶽,道人木像,佛經。但是我一來沒能找到合適的術法,再者煉化五行之屬本命物,初衷本來就是為了重建長生橋,所以這麼多年下來,與人廝殺,術法一途,始終是我的軟肋。不過捻芯前輩建議我,將幾件本命物更換位置,比如那顆五雷法印,可以挪到手心處。”
白髮童子點頭道:“攢簇五雷,總攝萬法。萬法造化在掌中,是個不錯的建議。關鍵是能夠唬人,比你那半吊子的符籙,更容易遮掩武夫、劍修兩重身份。”
陳平安問道:“除了刑官那條溪澗,這座天地還有沒適合煉化的火屬之物?”
白髮童子點頭道:“有。並且品秩極高極高極高。我之所以先前不提,自然是沒啥賺頭,不比那條我說得上話的溪澗。”
一連三個極高。
陳平安陷入沉思。
知道是那個火漿熔爐。
於己無利的事情,白髮童子沒半點興趣,開始掰手指頭,“先以符籙一道,示敵以弱,見機不妙,就祭出松針、咳雷,‘假扮’劍修,又被識破,惱羞成怒,拉開距離,當頭砸下一記貨真價實的五雷正法,若是敵人皮糙肉厚,那就欺身而近,以遠遊境武夫給他幾拳,打不過就跑,一邊跑一邊扯出劍仙幡子,靠著人多勢眾嚇唬人,對方剛以為這是壓箱底的逃命本事了,就以初一、十五兩把飛劍,殺他個回馬槍,這要是還贏不了跑不掉,就神不知鬼不覺地祭出籠中雀,再給幾拳,不夠,就再來一把井中月……隱官老祖,我的手指頭已經不夠用了!”
陳平安嘖嘖道:“你可真夠不要臉的。”
白髮童子笑容燦爛道:“認了個好祖宗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