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七百零三章 又一年五月初五(第2頁)


因為跟隨師父來到浩然天下之後,師父帶著他們兩個先後走過金甲、流霞、皚皚三洲,路過不少仙家府邸,許多和藹長輩都要送禮

給他們,舉形只是神色淡漠,雙手籠袖,師父也不管這個,她就跟著拒絕了。有次小姑娘私底下詢問舉形緣由,結果不太愛說話的舉形突然大怒,只問她還要不要臉。把朝暮給又怕又傷心得大哭起來,舉形見她哭鼻子,反而更加惱火,撂下一句話,讓朝暮以後都別跟他說話,不然就揍她。

後來還是師父過來安慰,朝暮才稍稍好受些。其實在皚皚洲遊歷途中,舉形真就一句話不跟她講了,朝暮不是不想跟舉形說話,但是不敢,幾次主動找由頭,跟他套近乎,舉形只會當聾子。

所以今天舉形收人禮物,是破天荒的事情。

舉形早已將那枚青翠欲滴、又篆刻一行美好文字的書籤,輕輕收入袖中,打算好好珍藏起來,到了這個浩然天下,讀書最是普通事了。

謝松花打趣道:“一個每天裝聾作啞,一個動不動就哭哭啼啼,帶倆孩子真難。裴錢,說實話,你師父帶孩子,是這個,比當隱官還厲害。”

謝松花豎起大拇指。

裴錢有些難為情。

師父帶她遠遊那些年,確實比較辛苦。

謝松花嘴上發牢騷,實則心中還是自豪更多,她還真不覺得酈採的陳李、高幼清,蒲禾的野渡、雪舟,還有宋聘的孫藻,金鑾,以及其餘那些流散在浩然天下四方的孩子,會比自己的這兩位弟子更出彩。絕不可能!她謝松花就收了這麼兩個弟子,傾囊相授,六十年後,一定會比那早早有了小隱官綽號的陳李,還要更加小劍仙。

就算沒有,又如何,朝暮和舉形,依舊是她謝松花的心愛弟子嘛。

舉形雙臂環胸坐在廊道欄杆上,輕輕搖晃雙腿,以前在家鄉,就喜歡在城頭上這麼坐著,這個習慣,這輩子都改不了。

朝暮小聲反駁道:“師父,就三次,沒有動不動就哭。”

舉形嗤笑一聲。

朝暮立即病懨懨的。

謝松花起身道:“裴錢,你們聊著,我先去找個人聊點事情,跟她約好了在這邊碰頭,差不多該到了。”

裴錢就陪著兩個孩子閒聊。

朝暮像只嘰嘰喳喳的小麻雀,在裴錢問起後,小姑娘就與裴錢姐姐詳細說了那年輕十人的天大熱鬧。

舉形當然是要為隱官大人打抱不平的,說除了寧姚之外,至多加上個曹慈,其餘八人,有什麼資格將隱官擠出十人之列,只撈到個“第十一”?

裴錢好奇問道:“飛昇城是怎麼回事?”

朝暮笑道:“第五座天下,年號是嘉春,以我們家鄉那座城池落地,作為天地初開時分,被取名為飛昇城了。”

舉形說道:“有消息說寧姚姐姐不但是那座天下的第一位玉璞境劍修,如今都是仙人境了。”

裴錢看著眼前這個俏皮可愛的小姑娘,便有些想念落魄山的小米粒,也想念可以好像永遠都不會長大的暖樹姐姐。

直到這一刻,裴錢才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寶瓶姐姐長大了,自己也長大了。

寶瓶姐姐的小師叔,自己的師父,如果知道了這件事,是高興呢,還是會傷感呢。

裴錢打開書箱,開始抄書。

朝暮坐在一旁,安安靜靜,託著腮幫看著裴姐姐寫字。

舉形在想著第五座天下的第二次開門,到時候自己就可以回家鄉了。

聽說到時候第五座天下會開門三十年,此後就會徹底關上大門。

再想要往返於兩座天下,就只能老老實實成為飛昇境大修士了。

舉形有些眼饞裴姐姐的行山杖和竹箱,小男孩學那隱官大人,雙手籠袖,坐在欄杆上發呆。

這次評選出來的年輕十人,都是在五十歲之下,入榜之人,沒有高下之分。

道理很簡單,太年輕,登山修行,證道長生,最少還要多看百年才行。

飛昇城寧姚。在第五座天下接連破兩境,躋身仙人境。

大端武夫曹慈。在扶搖洲山水窟海外,躋身十境武夫。

白玉京道士山青。玉璞境,身上法寶沒有一件,因為本命物全是仙兵、半仙兵。是走五行之屬的路數,品秩被譽為當世第一。

託月山百劍仙之首,斐然。玉璞境劍修。據說喜好壓境。

還有一位亞聖嫡傳,據說那個年輕讀書人,家鄉是青冥天下,早年被亞聖帶回浩然天下,不但獲得了一陣翻書風,還有了一個本命字的雛形。

一位走入第五座天下的少年僧人,手持十二環錫杖。

青冥天下,一位原本籍籍無名的道門女冠,年齡不到二十,修道不過八年,在柳筋境這個留人境之上,停滯了六年,然後一步登天,躋身玉璞境。

浩然天下,同樣在這之前名聲不顯的山澤野修,劉材,暫時境界還不高,只是金丹境劍修,但是此人飛劍殺力之大,超乎想象。哪怕修士只是觀看那份邸報,都足夠讓人咋舌不已。因為寧姚,曹慈,山青這些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境界都足夠高,唯獨劉材此人,只是金丹而已,一般而言,別說是五十歲之下的金丹劍修,就連元嬰劍修都根本不夠看,完全沒資格登榜入評。

因為隨著此人的橫空出世,兩枚養劍葫也隨之水落石出,正是失傳已久的“心事”與“立即”。劉材此人擁有兩把本命飛劍。養劍葫“心事”,溫養飛劍“碧落”,劍修本已被譽為一劍破萬法,碧落一劍又可破萬劍。養劍葫“立即”,幫忙溫養劉材第二把飛劍“白駒”,飛劍之細微、迅捷,可以無視光陰長河的阻滯。

所以如今浩然天下有了個說法,能與寧姚做同境爭勝的劍修,唯有劉材百年後。

神誥宗天君祁真的小師弟,早年趕赴中土神洲上宗,擔任守藏室史,傳聞三年之內,看遍道教書籍。

蠻荒天下,與那劍修劉材、道門女冠一樣好似蠻橫撞入天下視野的年輕修士,賒月。

最後外加一個好似做買賣給點彩頭添頭的“隱官”。

一個好不容易有了點別洲名聲,還是因為“陳憑案”而聲名狼藉的年輕人。

早先據說還有候補十人,只是遲遲未曾公佈。

朝暮壯起膽子,轉頭偷偷看著好久沒有理睬自己的舉形。

其實他年紀比自己還小,同年同月,但是舉形比她晚了幾天。

可是小姑娘總覺得舉形比自己要大好多歲。

舉形察覺到朝暮的視線,立即瞪了眼她,朝暮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說我又沒與你說話,這都要管我,你好沒道理。

舉形雙指併攏,輕輕一劃,示意小丫頭趕緊乖乖轉頭。

朝暮轉過頭,趴在桌上,繼續看著裴姐姐抄書寫字。

小姑娘很想問這個姐姐,既然是在家鄉,為何要離鄉呢。

自己要是能夠留在家鄉,肯定就不會出遠門了。

裴姐姐還是一個人,膽子真大,真能吃苦。

朝暮肯定不知道,眼前這個個兒高高、瘦瘦微黑,很能夠讓她覺得心安的裴姐姐,其實當年學拳之前,只是給黃庭在老龍城藥鋪裡邊,輕輕捏了一下肩膀胳膊,就當場疼得嗷嗷叫,比她朝暮更能一把鼻涕一把淚,跑去跟師父訴苦了。那會兒,裴錢其實比朝暮年紀還要稍稍大些。至於膽子,裴錢小時候,那是真不大,可能還比不得小米粒。甚至如今還隨身帶著那張普普通通的黃紙符籙。

裴姐姐抄書很認真。

然後朝暮突然慌張起來,趕緊轉頭望向舉形。

舉形望向朝暮那邊,伸出手指在嘴邊,搖搖頭,示意朝暮千萬不要說話。

朝暮躡手躡腳站起身,原來那位裴姐姐,抄著書,不知怎麼的,在流淚。

裴錢在傷心,以後師父再敲她板栗的時候,師父好像再不用彎腰了。

那麼以後就算師徒終於重逢了,再有一起遊歷山水,師父大概就再不會伸手再牽起一個小姑娘的手了。

怎麼就長大了呢。

以前大白鵝小師兄說過一個笑話,問她這個大師姐,曉不曉得天底下哪個傢伙的憂愁最多。

裴錢當然說是自己的師父,因為師父最喜歡想事情、最喜歡照顧別人啊。

小師兄當時笑著搖頭,給出一個很混賬的答案。

說是那個名叫“長大”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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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驪京城,關老尚書坐在簷下藤椅上,老人哪怕穿得厚重嚴實,依舊畏寒,手捧暖爐,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