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二章 飲者留其名,老夫子要翻書(第2頁)
劍就擺平了一個。所以這場仗,其實好打得很。那些妖族畜生,傾盡真正意義上的半座天下之力,又如何,根本就不值一提。”
“所以只是僥倖拿下了兩洲之地。”
“更所以,只是中土文廟太謹慎,儒家聖人們太小題大做了,又太不聖賢無擔當了。教人可笑太失望,太悲憤欲絕了。”
流白聽得目瞪口呆。
周密輕輕搖頭,望向中土神洲那邊,笑道:“浩然天下還是沒有變啊,總是會直教人要把眼淚笑幹。”
“強者不問是非,不分對錯,同時必須毫無牽掛,只要強者足夠強大,把最高處位置坐得穩當,言語,出手,哪怕沉默,一切都是道理,甚至整個天下都會幫他講道理。”
周密微笑道:“白也會白死的,到時候浩然天下,只會親眼看到一個真相,人間最得意的白也,是被蠻荒天下劉叉一劍斬殺,僅此而已。先前不是人人不怕半點嗎,現在就要你們把一顆膽子直接嚇破。”
從山上到山下,論廝殺慘烈習以為常,論說死就死,論不得不死,已經享受太平萬年的浩然天下,也配與蠻荒天下比?
論大舉調動整座天下之力,你們散沙一片又一片的浩然天下,各人在各家玩你泥巴去。
周密放聲大笑,然後正了正衣襟,抖了抖袖子,竟是主動打開一洲天運禁制,與天地作揖,朗聲道:“至聖先師,家鄉讓那書生賈生絕望太多年,如今也要容得我文海周密來噁心噁心你們了。”
寶瓶洲一處雲海之上。
許弱問道:“這賈生?”
崔瀺說道:“裝模作樣,隱藏後手。”
周密轉頭望向寶瓶洲,“天地知我者,唯有繡虎也。”
周清高只問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文廟?”
周密笑道:“為何如此重要嗎?我這家鄉,又不是什麼講道理的地方。”
他周密比較講道理,所以早就替文廟說過話了,早早道破為何中土文廟如此畫地為牢、束手束腳。
當年賈生太平十二策!哪一條策略,不是在為文廟避免今日事?!哪一個不是事到如今大局糜爛的根本原因?一個連那君子賢人,都不能當那廟堂國師、幕後君主的浩然天下,連那皇帝君王都無法人人皆是儒家子弟的浩然天下,該有今日之苦。是你們文廟自找的麻煩。真到了需要人死戰場的時候,聖人君子賢人,你們拿什麼來講道理?拎著幾本聖賢書,去跟那些將死之人,說那書上的聖賢道理嗎?
當年浩然天下不聽,將我苦心孤詣寫出的太平十二策,束之高閣。
那麼現在就多聽聽多想想,好好思量思量。
可憐只有一個崔瀺。可惜了一頭繡虎,不但自己會死,還要在史書上遺臭萬年,哪怕……哪怕浩然天下贏得了這場戰爭,還是如此,註定如此。
你文廟給了世道太多道路可走,給了人間太多自由,卻只會讓人覺得人人不自由,遠遠不夠。
很好!
要那純粹無約束的自由,託月山給你們。
要那強者為尊便是唯一道理,蠻荒天下一直最講這個,可不是我周密的嘴上言語。
周密稍稍加快腳步,三位學生就識趣讓先生獨自散步海邊。
綬臣停下腳步,望向北邊寶瓶洲最南端的戰場,緋妃已經將那些瘟神和兩位過客送到了老龍城,看起來效果不錯。
周清高則和流白轉身緩行,周清高沉默片刻,突然說道:“師姐,你知不知道自己喜歡那位隱官?”
流白瞠目結舌,然後笑罵道:“什麼?!木屐你是不是瘋了?!”
周清高跟著停步,笑道:“誰瘋了?誰都沒有瘋。”
流白臉色雪白,咬牙切齒道:“不可能!師弟你不要胡說八道。”
周清高繼續挪步行走,“與其擔心未來心魔是那隱官大人,還不如敞開心扉,承認了自己喜歡一事,第一,陳平安肯定會死在劍氣長城,哪怕退一萬步說,陳平安不死,師姐其實心知肚明,這輩子註定無法向他親手報仇了。那麼心魔就會一直在修心路上,等著流白。你越是自欺欺人,心魔越是有機可乘。第二,不但要喜歡,還要變得真心最喜歡,然後流白只需心存一念,以後一定會親自問劍飛昇城,好讓那個害死陳平安的罪魁禍首,讓那寧姚知道一件事,陳平安喜歡寧姚,真心不如喜歡流白。”
流白滿頭汗水,始終沒有挪步跟上那個師弟。
綬臣與周密心聲笑道:“先生收了個好弟子。”
周密微笑道:“師兄不如師弟很正常,只是別來得太早。”
“周清高與你們這些師兄師姐,還不太一樣。他是真心實意仰慕那劍氣長城,心神往之那年輕隱官。所以他內心對浩然天下的否定,比你們都要更重。與此同時,他就有更大的機會,成為蠻荒天下的陳平安,先像了,才能超過。至於那個斐然,終究早早有了自己的道路可走,化名陳隱,更多是登岸桐葉洲後,閒來無事太無聊,何況斐然根本不需要成為別人。”
“今天先生心情大好,就與你提前說幾句話。我心中有些年輕人,很看好。除了你和周清高,斐然,還有雨四,?灘,豆蔻等等。差不多十幾個吧,不到二十個年輕人,我很期待你們的大道成就。相信先生,不會低的。”
“我去找一下賒月,帶她去看看那棵梧桐樹和那座鎮妖樓。綬臣,老龍城戰場這邊你和師弟幫忙多盯著。”
綬臣領命。
先生周密,周全縝密,為人處世。
師弟清高,水清山高,處世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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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秀才踉踉蹌蹌坐在南婆娑洲天幕處,與一位出自禮聖一脈的陪祀聖賢,相隔不遠。
一個暫時不想開口說話,一個就等著開口,反正身邊老秀才肯定會開口,攔都攔不住。
“你們這些聖賢自古皆寂寞啊,辛苦辛苦。”
果不其然,老秀才使勁咳嗽幾聲,也就是合道天下三洲,吐不出幾口真正的鮮血來,那就當是潤嗓子了,先說了別人真辛苦,再來與那聖人吐苦水:“我也不容易啊,文廟功勞簿就算了,不差這一筆兩筆的,可你得先自個兒額外記我一功,以後文廟吵架,你得站我這邊說幾句公道話。”
那位文廟陪祀聖賢點頭道:“有一說一,就事論事。我該說的,一個字都不少了文聖。不該說的,文聖就算在這邊撒潑打滾,還是沒用。”
老秀才盤腿而坐,捶胸委屈道:“做事不如你家先生大氣多矣,難怪聖字前邊沒能撈個前綴。你看看我,你學學我……”
那位聖人直截了當道:“沒少看,學不來。”
文廟禮聖一脈,與香火凋零的文聖一脈,其實一向最為親近。不然禮記學宮大祭酒,就不會那麼希望文聖一脈並非嫡傳卻記名的茅小冬,能夠留在自家學宮潛心治學。
而當年劍氣長城的那位督戰官,禮記學宮出身的君子王宰,也不會主動為當時還不是隱官的陳平安,說上那幾句暗藏好意的惡話,最後還主動與陳平安討要一枚篆文為“日以煜乎晝,月以煜乎夜”的印章,甚至很不見外,要求陳平安最好署名。
老秀才嘆了口氣,真是個無趣至極的,如果不是懶得跑遠,早換個更識趣風趣的閒聊去了。
中土文廟,總計七十二陪祀聖賢,其中這些負責坐鎮九洲天幕的,年復一年的“枯守坐蠟”,需要日夜巡視一洲山河那些最為明亮的人間燈火,壓制所有飛昇境大修士的舉動,不許他們擅自離開一洲山河,還要督查仙人的行蹤和濫施神通,以免殃及人間蒼生。比如當年桐葉洲和扶搖洲都有三位,寶瓶洲因為地方最小,只有兩位,至於這南婆娑洲,由於最為靠近倒懸山和劍氣長城,所以多達四位。
其中扶搖洲曾經有一個,脾氣與老秀才比較投緣,是個相對比較愛說話的,就私底下與老秀才笑言,說遙遙見那人間祈福許願的燈火,一盞盞冉冉高升,離著自己越來越近,真覺得人間美景至此,已算極致。
正因為聖賢此語,老秀才才有了那個“坐蠟”的諧趣評價。能把壞話當真正好話講,本就是老秀才獨門一絕。
至於能把好話說得陰陽怪氣處處不對勁……放你孃的屁,我老秀才可是有功名的讀書人!會說誰半句壞話?!
老秀才問道:“有無酒?人間美酒總是喝不盡,你隨便找戶富貴人家借兩壺,咱哥倆走一個。記得可別挑那山上仙府的神仙酒釀啊,我就不是那種瞎講究的人。”
聖人搖頭。
老秀才以拳擊掌,“那我等會兒找陳淳安找酒喝去,都不用我借。唉,你看看這事情整的,好像一下子就變得禮聖一脈讀書人不如亞聖一脈大氣了。怪我怪我,難辭其咎,也就是這裡沒酒,不然我肯定要先自罰個三杯。”
聖人說道:“文聖說是就是吧。”
老秀才立即哈哈笑道:“立身正,心中浩然氣就足,難怪能在陳淳安頭頂當聖人。其他那些個陪祀聖賢,可都不如你威風啊。唯一美中不足
,就是某些小事上摳搜了點。”
聖人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當年某人差點將記名弟子套麻袋丟在禮記學宮,而且做這事前,還勸勉弟子,說萬一哪天真當了禮聖一脈的陪祀聖賢,以後一定要去南婆娑洲坐鎮天幕?一定要幫著先生出一口惡氣?”
老秀才使勁擺手否認道:“不可能不可能,茅小冬最是尊師重道,絕對不會出賣自己先生的。”
也不知是否認,還是承認。
聖人說道:“茅小冬在大祭酒那邊喝高了,是當一件自家先生的風采依舊事來說的。”
老秀才捻鬚點頭,讚歎道:“說得通說得通。得勁得勁。”
聖人突然眺望一洲山河之外的遠處,問道:“文聖,能打贏嗎?能少死人嗎?”
老秀才想了想,答道:“既然做不得更多,你往好處多想就是了。”
文廟還有些聖賢,以消磨大道修為作為代價,在光陰長河之中尋覓破碎秘境,然後擱置在浩然天下版圖上,或者靜待有緣人,或是應運而生,最終都會成為浩然天下最新的一座洞天或是福地。文廟自己是歷來不會佔據的,曾經有位副教主笑言一句,去與天下爭利益,還要聖賢道理做什麼。
萬年以來,最大的一筆收穫,當然就是那座第五天下的水落石出,發現蹤跡與穩固道路之兩大功勞,要歸功於與老秀才爭吵最多、昔年三四之爭當中最讓老秀才難堪的某位陪祀聖人,在等到老秀才領著白也一起露面後,對方才放得下心,溘然長逝,與那老秀才不過是相逢一笑。
剩下的陪祀聖賢,有些是全部,有些是一半,就那麼古怪怪怪的,那麼毅然決然的,去了不歸就不歸的遠處他鄉,與那禮聖作伴百年千年萬年。
所以歷來最心疼最小弟子的老秀才,唯獨在這件遠遊事上,從不為如今的關門弟子多說一句。
只是當年在第五座天下,遇到了關門弟子歷經千辛萬苦才找到的媳婦,那個頂好頂好的小姑娘寧姚,老秀才,當時才驀然一股腦兒傷心起來。差點就要當著好友白也的面,當著一個晚輩的面,老淚縱橫起來。委實這等苦處,說不得也。更不是自家的關門弟子獨自如此不容易。
聖人難得主動言語,還有些笑意,與老秀才說了一樁故人舊事,其實相較於他們這些存在而言,歲月相隔不遠,只是這會兒想起,卻又好像是件遙遠事:“我那好友,昔年路過此地,重返桐葉洲之前,罵了文聖不少難聽話。”
老秀才撓撓頭,然後雙手抱胸,嗤笑道:“給他隨便罵幾句,又少不了幾兩肉,我要是較真半點,就算我不文聖,白讀了幾萬斤聖賢書!”
聖人又笑道:“故友最後一句,是說‘文廟的冷豬頭肉,就是好吃,反正那老秀才是吃不著的,這傢伙哪天厚著臉皮去了文廟,可以從他那邊偷摸幾塊吃去’。”
老秀才一巴掌拍膝蓋上,“吃就吃,誰怕誰?讀書人偷吃冷豬頭肉,能叫偷嗎?!”
昔年,老秀才難得板起臉來,狠心教訓一位從來無需先生擔心學問事的小弟子,老秀才與一個少年說那以後長遠事,“小齊!今兒先生可是與你破天荒大大火了啊,你聽好了,先生嗓門大些,不許哭鼻子……好吧好吧,說道理確實不在嗓門大……冷豬頭肉,是那麼容易吃的嗎,是那麼好吃的嗎?!能吃是最好,吃不上就不吃!獨獨不可為了吃豬頭肉而當聖賢!當個君子,當個書院山長,怎就不好了,怎就志向不高遠了?”
吃冷豬頭肉這個說話,並非老秀才首創,卻是被老秀才真正發揚光大,使得許多聖賢偶爾自嘲幾句,都願意主動提及此語。
聖人是那麼好當的嗎?
老秀才曾經說過儒家道統,君子容易死,聖人難死。老秀才話語卻只說了一半,聖人難死,便好受嗎?
為何坐鎮天幕的儒家聖人,堂堂儒家陪祀文廟的聖人,已算人間學問個個通天的讀書人了,連那君子賢人都能施展儒家神通,
例如扶搖洲和桐葉洲的那些七十二書院山長、君子賢人,那些已經再無機會翻動一頁聖賢書的讀書人,他們生前尚且能夠殺敵再死。
那麼為何面對蠻荒天下的大舉入侵,儒家坐鎮天幕的陪祀聖賢,卻只能將一身氣運融入一洲天地?
這就是那些可憐聖賢,能做到的一件最力所能及之事。完顏老景那老賊知道嗎?當然知道,在乎嗎?半點不在乎。
那些或腹誹或痛罵中土文廟毫無建樹、全不作為的,知道三洲書院君子賢人、山長與儒士什麼下場嗎?知道,在乎嗎?則未必。既要人去當英雄,又講個成王敗寇。
就像身邊聖人所說的那位“故友”,就是當年桐葉洲那個放行杜懋去往老龍城的陪祀聖賢,老秀才罵也罵,若不是亞聖當時露面攔著,打都要打了。
又如何,在中土文廟沒了冷豬頭肉可吃,憑藉先前坐鎮天幕年復一年很多年,依舊潛心砥礪自家學問,硬是給他重新吃上了文廟香火,還偏要重返桐葉洲,求死不說,那傢伙還非要趕個早。
而那個傢伙的真身,跟隨禮聖守護浩然天下,與那些遠古神靈餘孽廝殺之中,早已破碎消散。
老秀才對此要不要豎個大拇指?也得要。
青冥天下,打造出一座白玉京,壓制化外天魔。蓮花天下,西方佛國,壓制無數最為冥頑不靈的冤魂厲鬼凶煞。
浩然天下,看似是負責針對蠻荒天下的妖族。其中遠遠不止於此。
作為浩然天下最重要一塊飛地的劍氣長城,數萬劍修,萬年以來,據守一地,牽制蠻荒天下的妖族。劍氣長城屹立萬年,文廟是不是就萬年高枕無憂了?只是袖手旁觀看好戲?為何文廟第二神位的禮聖,幾乎從不在文廟露面?哪怕連那三四之爭,都未出聲?哪怕理由千百個,最大的一個,還是當年外患太大,遠憂其實從來半點不遠。
所有坐鎮九洲天幕的陪祀聖賢,真身都在天外!跟隨禮聖抗衡那些遠古神靈餘孽!只餘下陰神留在家鄉,半死不活的,還要去坐鎮一洲天幕當個可憐兮兮的狗屁老天爺!
不然如今打穿天幕做客浩然天下的一尊尊遠古神靈,萬年以來都在發呆,乖乖給咱們浩然天下當那門神嗎?!
老秀才說道:“就像你剛才說的,有一說一,就事論事,你那朋友,靠道德文章,實實在在裨益世道,做得還是相當不錯的,這種話,不是當你面才說,與我弟子也還是這般說的。”
聖人點頭道:“文聖此理,最合我心。”
事實上除了聖賢道理,老秀才最讓這位天幕聖人記憶深刻的一番話,很老秀才,不太文聖。
與我不對付的,就是爛了肚腸的壞人?與我有大道之爭的,便是無一可取處的仇寇?與我文脈不同的讀書人,就是旁門左道瞎讀書?
我他孃的算老幾?!
當時老秀才身在文廟,扯開嗓門言語,看似是在先說自己,其實又是後說所有人。
老秀才轉頭,一臉誠摯問道:“既然如此欽佩我的學問,仰慕我的為人,咋個不當我弟子?”
聖人淡然道:“我年紀比文聖虛長几百歲,何況我們禮聖一脈的學問好不好,相信文聖心中有數。”
老秀才搓手道:“你啊你,還是臉皮薄了,我與你家禮聖老爺關係極好,你改換門庭,肯定無事。說不得還要誇你一句眼光好。就算禮聖不誇你,到時候我也要在禮聖那邊誇你幾句,真是收了個沒有半點門戶之見的好學生啊。”
這位聖人沒搭話。
老秀才是出了名的喜歡順杆子往上爬,沒杆子都要自己砍竹子劈柴做一根的。
哪怕他是面對禮聖,甚至是至聖先師。
也哪怕是面對鄉野村夫,甚至是學塾稚童。
老秀才輕輕咳嗽幾聲。
兩洲山河人跡罕至的僻靜處,那些尚未被徹底剝離掉浩然氣運的人間,便立即有那異象發生,或是雲捲雲舒,或是水漲水落。
至於南婆娑洲,有老秀才身邊這位聖人坐鎮山河氣運,些許漣漪才起漣漪便無。
老秀才笑道:“受累了。我這客人算不得好客人。”
聖人搖頭道:“反正我也無酒款待文聖。”
老秀才問道:“不會是趕人吧?”
聖人點頭笑道:“文聖說是就是吧。”
老秀才感慨道:“只能坐著等死,滋味不好受吧?”
聖人搖頭道:“比文聖總要好些,不用吃疼遭罪。”
聖賢只留陰神坐鎮天幕,負責穩固山河氣運,既是文廟的無奈之舉,更是人間有幸的適宜之事,因為自古寂寞的聖賢們既然沒有真身,便更為純粹,契合天道。
老秀才站起身,罵罵咧咧走了。一個踉蹌,趕緊消失。
反正如今浩然天下的練氣士,一個個慷慨激昂,義憤填膺,沒少罵這些聖人是隻會送人頭的大好人,不差他老秀才這幾句。
聖人嘆息一聲,那蕭愻出劍,與左右爭鋒相對,老秀才何止是需要喝幾口酒水,換成一般的飛昇境大修士,早就氣吞山河用以彌補大道根本了。
這位聖人低頭望去,作為集天下牌坊大成者的醇儒陳氏書院那邊,又在吵了。
如今中土神洲各大王朝官學書院,甚至連這七十二書院的儒生們,不乏有人,一個個仗義執言,好似捨得一身剮丟了儒生身份,也要大罵聖賢不作為,一個個糊塗得好像沒碰到半本兵書,竟然任由桐葉、扶搖兩洲和大半個金甲洲都已經眼睜睜看著淪陷。中土神洲需要如何構建戰線嗎?我泱泱中土,連那桐葉洲和扶搖洲兩個小地方都守不住?只要文廟聖賢齊出,中土十人在旁輔佐,十人不夠,再加上候補十人,再有浩浩蕩蕩的玉璞、仙人助陣,那些個蠻荒天下的畜生,什麼十四王座不王座的,悉數輕易打爛,彈指間灰飛煙滅。
有個身穿紅棉襖的年輕女子,在一處儒生集會上安安靜靜,旁聽許久,不管他們說得對不對,先聽了再說。
只是聽多了那些言之鑿鑿的言語,她也有些想要問幾個問題。於是找到了一個書院儒生,問道:“你去請飛昇境、仙人們出山嗎?”
“自有至聖先師,禮聖亞聖出馬。”
“如果他們還是不樂意出山呢?畢竟打仗會死人的。桐葉洲的飛昇境都死了。惜命怕死,山上修士,我想也是與我們一樣的。畢竟上山修行,本就是奔著證道長生去的。”
“我都不需說至聖先師,只說禮聖的規矩,豈敢不聽?誰敢不從!”
“偏敢不聽呢?打死幾個立威?然後剩下的,都只好不情不願跟著去了戰場?最後如你所說,就一個個慷慨赴死,都死在了遠方異鄉?現在不都在流傳託月山大祖的那句話嗎,說我們浩然天下的大修士很不自由?會不會到時候就真的自由了,比如干脆就轉投了蠻荒天下?到時候既要跟蠻荒天下打仗,又要攔著自己人不叛變,會不會很吃力。關鍵還有人心,越是高位處的人與事,登高看遠,同理,越是登高看遠之人的行事,山下就都越會瞧得見的,瞧在眼裡,那麼整個中土神洲的人心?”
“人心?大亂之世,這點人心算得什麼?!行大事者不拘小節!只要一場大勝仗打下來,山上山下人心自會顛倒。”
“當然要在意啊,因為蠻荒天下從託月山大祖,到文海周密,再到整個甲子帳,其實就一直在算計人心啊。比如那周密不是又說了,將來登岸中土神洲,蠻荒天下只拆文廟和書院,其餘一切不動嗎?王朝依舊,仙家依舊,一切依舊,我們文廟挪窩多出來的權柄,託月山不會獨佔,願意與中土仙人、飛昇一起簽訂契約,打算與所有中土神洲的大宗門平分一洲,前提是這些仙家山頭的上五境老祖師,兩不相幫,只管作壁上觀,至於上五境之下的譜牒仙師,哪怕去了各洲戰場打殺妖族,蠻荒天下也不會被秋後算賬。你看看,這不都是人心嗎?”
“你扯這些亂七八糟的做什麼?虛頭巴腦的,也敢妄言山上人心?你還講不講讀書人的浩然正氣了?聽說你還是山崖書院子弟,真是小地方的人,見識短淺。心中更無多少仁義道德。”
“我不是在與你就事論事嗎?”
“去去去,休要聒噪,一個女子,懂什麼。”
這位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