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章(第2頁)
罷了,多說無益。也許崔瀺的選擇,會更好。也許,希望是這樣。”
崔東山說道:“所以你到最後,還是選擇相信崔瀺。”
齊靜春突然說道:“既是如此,又不僅僅如此,我看得比較……遠。”
崔東山說道:“一個人看得再遠,終究不如走得遠。”
齊靜春笑道:“不還有你們在。”
落魄山霽色峰祖師堂外,已經有了那麼多張椅子。
既然如此,夫復何言。
從大瀆祠廟現身的青衫文士,本就是與齊靜春暫借十四境修為的崔瀺,而非真正的齊靜春本人,為的就是算計周密的補全大道,即是陰謀,更是陽謀,算準了浩然賈生,會不惜拿出三百萬卷藏書,主動讓“齊靜春”穩固境界,使得後者可謂學究天人、鑽研極深的三教學問,在周密人身大天地當中大道顯化,最終讓周密誤以為可以藉此合道,藉助坐鎮天地,以一位類似十五境的手段神通,以自身天地大道碾壓齊靜春一人,最終吃掉使得齊靜春成功躋身十四境的三教根本學問,使得周密的天道循環,更加銜接緊密,無一缺漏。一旦成事,周密就真成了三教祖師都打殺不得的存在,成為那個數座天下最大的“一”。
而要想矇騙過文海周密,當然並不輕鬆,齊靜春必須捨得將一身修為,都交予恩怨極深的大驪繡虎。除此之外,真正的關鍵,還是獨屬於齊靜春的十四境氣象。這個最難偽裝,道理很簡單,同樣是十四境大修士,齊靜春,白也,蠻荒天下的老瞎子,雞湯和尚,東海觀道觀老觀主,相互間都大道偏差極大,而周密同樣是十四境,眼光何等毒辣,哪有那麼容易糊弄。
但是文聖一脈,繡虎曾經代師授業,書上的聖賢道理,怡情的琴棋書畫,崔瀺都教,而且教得都極好。對於三教和諸子百家學問,崔瀺本身就研究極深。
加上崔瀺是文聖一脈嫡傳弟子當中,唯一一個陪同老秀才參加過兩場三教辯論的人,一直旁聽,而且身為首徒,崔瀺就坐在文聖身旁。
所以鎮壓那尊試圖跨海登岸的遠古高位神靈,崔瀺才會有意“洩露身份”,以年輕時齊靜春的行事作風,數次腳踩神靈,再以閉關一甲子的齊靜春三教學問,清掃戰場。
而齊靜春的一部分心念,也確實與崔瀺同在,以三個本命字凝聚而成的“無境之人”,作為一座學問道場。
只不過如此算計周密,代價就是需要一直消耗齊靜春的心念和道行,以此來換取崔瀺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捷徑”,躋身十四境,既藉助齊靜春的大道學問,又竊取周密的書海,被崔瀺拿來用作修繕、砥礪自身學問,所以崔瀺的最大心狠之處,就在於非但沒有將戰場選在老龍城舊址,而是直接涉險行事,去往桐葉洲桃葉渡小船,與周密面對面。
自然不是崔瀺意氣用事。
最好的結果,就是當下處境,齊靜春還有些心念殘餘存世,依舊可以出現在這座涼亭,來見一見不知該說是師兄還是師侄的崔東山。與此同時,還能為崔瀺重返寶瓶洲中部陪都的大瀆祠廟,鋪出一條退路。
最壞的結果,就是周密看破真相,那麼十三境巔峰崔瀺,就要拉上光陰有限的十四境巔峰齊靜春,兩人一起與文海周密往死裡幹一架,一炷香內分勝負,以崔瀺的脾氣,當然是打得整個桐葉洲陸沉入海,都在所不惜。寶瓶洲失去一頭繡虎,蠻荒天下留下一個自身大天地破碎不堪的文海周密。
反正兩者,崔瀺都能接受。
此刻涼亭內,青衫文士與白衣少年,誰都沒有隔絕天地,甚至都沒有以心聲言語。
純青尷尬至極,吃糕點吧,太不尊敬那兩位讀書人,可不吃糕點吧,又難免有豎耳偷聽的嫌疑,所以她忍不住開口問道:“齊先生,崔小先生,不如我離開這兒?我是外人,聽得夠多了,這會兒心裡邊打鼓不停,心慌得很。”
崔東山好似賭氣道:“純青姑娘不用離開,正大光明聽著就是了,咱們這位山崖書院的齊山長,最君子,從不說半句外人聽不得的言語。”
齊靜春身形一閃,竟然坐在了崔東山身旁欄杆上,轉頭望向這個其實並不陌生的白衣少年。
崔東山目不斜視,只是遠眺,雙手輕輕拍打膝蓋,不曾想那齊靜春好像腦闊兒進水了,看個錘兒看,還麼看夠麼,看得崔東山渾身不自在,剛要伸手去抓起一根黃籬山麻花,不曾想就被齊靜春捷足先登,拿了去,開始吃起來。崔東山小聲嘀咕,除了吃書還有點嚼頭,如今吃啥都沒個滋味,浪費銅錢嘛不是。
齊靜春說道:“方才在周密心中,幫著崔瀺吃了些書,才知道當年那個人間書院老夫子的感慨,真有道理。”
崔東山知道齊靜春在說什麼。
原來世上有這麼多我不想看的書。
崔東山輕聲道:“其實也有人說過。”
齊靜春也知道崔東山想說什麼。
我不想再對這個世界多說什麼。
所以少年崔東山這麼多年來,說了幾大籮筐的怪話氣話玩笑話,唯獨真心話所說不多,大概只會對幾個人說,屈指可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