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七百八十五章 無話可說(第2頁)


在人生路上,好像一個人所有的言行,都會草木生髮,開花結果,或長或短,一歲一枯榮,或大或小,或花團錦簇,茂樹成林。

老秀才使勁點頭道:“善,很善。”

看來這位亞聖,火氣不小啊。

老秀才知道緣由,一半原因是醇儒陳淳安的境遇。

至於禮聖,這次更是在先前文廟內部的議事上,表現出一種不同尋常的“規矩

”。比如關於七十二書院的山長人選補缺,幾乎是禮聖一言決之,從亞聖到老秀才,再到文廟三位教主和伏勝這些老人,都只能聽著,按例行事。不但如此,其餘幾件會拿到這場文廟議事的,一樣是禮聖率先定下規矩,文廟諸位聖賢山長這邊,今天就不會有任何異議了,甚至連一個疑問都註定沒有。

可惜今天議事之人,沒能聽見當下三人的對話。

不然就可以嚼出許多大有學問的餘味。

老秀才突然說道:“其實元雱那孩子,也是相當不錯的。”

亞聖默然。

禮聖輕聲道:“可以開始了。”

亞聖輕輕點頭,開口說道:“第一件事,由我來介紹七十二書院山長,學宮祭酒與司業。”

只說那桐葉洲,南婆娑洲,扶搖洲,金甲洲,書院山長就全部戰死,無一例外。

此外君子賢人,書院儒生,戰死之人,只會更多。

南溪書院,紫陽書院,橫渠書院,鵝湖書院,象山書院,槐堂書院,嘉康書院,洛學書院,鑑湖書院,濂溪書院,觀湖書院,山崖書院,魚鳧書院,大伏書院……

一位位書院山長,被亞聖點名之後,都會向眾人作揖行禮。

其中就有橫渠書院新任山長,元雱。

是文廟歷史上最年輕的書院山長。

三大學宮祭酒依舊是老面孔,但是司業當中,有山崖書院副山長出身的茅小冬,不過已經從文聖一脈,轉入禮聖一脈。

茅小冬在作揖之時,正面朝向老秀才。

老秀才點頭而笑。

一粒讀書種子,花開浩然,在不在自家園圃,其實沒那麼重要,轉頭一看,還是美景。

何況茅小冬的先天性情、治學之道,天生就更適合禮聖一脈,那就更無需拘泥於文脈藩籬了。

再說了,以後在文廟與人吵架,茅小冬是出了名的尊師重道不忘本,到時候也是一員強援猛將嘛。

不虧,穩賺。

這一門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絕學,就又只有關門弟子最得精髓嘍。

左右那呆子,君倩那傻大個,在這方面比他們小師弟差了十萬八千里,前兩天你們倆師兄,不是要為小師弟教劍教拳嘛,先生我隔三岔五就回功德林瞥一眼,你們倒是公報私仇啊,怎麼不傳劍術不教拳法了?就你們那點彎彎腸子,都湊不齊一碟佐酒菜,你們小師弟好歹也是要參加文廟議事的人,那麼俊一小夥兒,曹慈加許白加元雱,仨加一起都比不上,鼻青臉腫的,一瘸一拐的,像話?

亞聖在介紹完書院山長和學宮祭酒、司業之後,說道:“從今天起,浩然九洲山下王朝,擔任禮部尚書一職的讀書人,都必須擁有書院儒生身份。”

參與議事的十大王朝,比如北俱蘆洲的大源盧氏皇帝,總計九位皇帝君主,因為還要加上一個宋長鏡。

盧氏皇帝顯然與其餘八位君主是差不多的心境,訝異,錯愕,震驚,當然還會下意識迅速權衡利弊起來。

宋長鏡對此則置若罔聞,只是雙臂環胸,閉眼凝神,呼吸綿長。

盧氏皇帝視線微微偏移,擔任國師的崇玄署楊清恐,立即以心聲提醒道:“陛下聽著就是了。”

文廟廣場上。

沉寂一片,肅然無聲。

有些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比如那些地位尊崇、轄境遼闊不僅限於一國版圖的山神湖君,還有竹海洞天青神山夫人、百花福地花主這些洞主、福地主人,雙方人數加在一起,總計二十六位。他們這些或雄踞一方、或形同藩鎮割據的山水神靈,對此自然並無異議。

還有些是不願意擅自開口,這是今天文廟的第一個正式提案,此時誰站出來,率先質疑,誰就容易觸黴頭。例如那些與山下王朝聯繫緊密的宗門宗主,不管平時山巔修行,看待山下是何種眼光、姿態,但是每一位宗主,都明明白白清楚一件事,天下修行,門派立足,其實山下王朝和凡俗夫子,才是一股流向山上的源頭活水。上山修道證長生,開枝散葉,得有後來人,祖師堂需要嫡傳,山上每家的金玉譜牒,都需要往後翻頁添補名字,一宗一門之內,往往山頭林立,大修士也需要弟子傳承各自法脈,不至於香火斷絕。

尤其是那些個在根深蒂固的千年豪閥,對這件事,其實是最有想法和說法的,但是一樣誰都沒有冒失開口。

禮聖緩緩笑道:“不用拘束,是站是坐,可以隨意。飛昇境不用壓制修士氣象,武夫不用刻意約束氣勢,劍修和山水神靈,同理。”

議事地點,是文廟廣場,可事實上,人人身在禮聖天地中。

符籙於玄率先施展術法,盤腿而坐,悄然撤去障眼法,一襲極為寬鬆的紫色道袍,法袍背後繪有黑白兩色的陰陽魚圖案。

腰間所懸那枚酒葫蘆,開始綻放出璀璨星光,彷彿已經煉化了一整條絢爛星河。

火龍真人緊隨其後,懸空而坐,雙手疊放在腹部,開始打盹,似睡非睡,道袍雙袖上的兩條火龍,開始緩緩遊曳。

龍虎山天師府當代大天師,揹著一把桃木劍而非仙劍萬法,也緩緩落座,出現一張蒲團,趙天籟開始呼吸吐納。

不知為何好像受傷不輕的鐵樹山郭藕汀,這頭飛昇境大妖,同樣沒有見外,直接祭出了一把古意蒼茫的鏡子,開始養傷。一把鏡子,即便被這位道號幽明的大妖大煉為本命物,依舊相較於主人身形,它顯得大如一座山崗。

飛仙宮懷蔭,坐在了一張小榻上。

禿鷲少年一般面容的扶搖洲大修士劉蛻,席地而坐,身前還有一張案几,一座香爐,紫煙嫋嫋。

一些個原本打算有樣學樣、也跟著隨意些的,在瞧見郭藕汀那邊的景象後,大多猶豫一番,還是選擇站立。

因為郭藕汀在祭出那把名動天下的照妖鏡老祖宗後,鏡子大如蒲團,可是郭藕汀卻已經小如芥子。

並非郭藕汀有意施展什麼神通,禮敬禮聖,而禮聖也未刻意針對這頭飛昇境妖族修士。

聖人天地,規矩使然。

白帝城鄭居中,雙手負後,隨意打量起兩邊人物,看過那些各具道氣異象的道門高真過後,就去看那些佛門大德高僧。

鄭居中自有眼力,去看到一些不同尋常的道人法相和高僧寶相。

除了玄空寺的瞭然和尚,一手託樹葉一片,正在低頭凝視,是依舊在想如何將掌上葉,變作那樹上葉。

還有一位僧人,身邊有一條好似光陰長河的纖細溪澗,就像已經被僧人以佛法截斷,環繞四周,緩緩流淌,分別有顧、鑑、咦三個金色文字,屹立不動。僧人背後,竟是一位身形模糊、卻是人間天子君主的寶相顯化。

身旁一位僧人,身後寶相顯化,是一位威嚴武將,一手持棍棒,一手按長劍,腳邊有那踞地獅子。

另外一位低頭僧人,雙手合十,身後寶相顯化,竟是一位老農模樣的莊稼漢,好似行走田壟間,步步綿密回互。

還有一位垂垂老矣的年邁僧人,形容枯槁,由於心有佛法三問,那些文字便大道顯化為三串佛珠,如同三處文字關隘。天下佛門叢林,將其視為黃龍三關。

文廟教主,董老夫子緩緩開口說道:“第二事。文聖重塑神像,文廟陪祀位置不變。”

左右,劉十六,陳平安,這三位文脈嫡傳,幾乎同時與自家先生作揖行禮。

禮聖,亞聖,三位文廟教主,所有儒家聖賢,此外所有議事之人,都一樣向老秀才或抱拳、或合十、或稽首、或作揖致禮。

老秀才神色肅穆,坦然受這一禮。

說實話,老秀才什麼大場面沒見過,什麼大風波沒有經歷過,三教辯論贏了兩場,文廟議事無數,學宮書院講學一場又一場,一場三四之爭,神像被搬出文廟,打砸殆盡,弟子流散各方,老秀才合道三洲山河,拽過至聖先師的袖子,與禮聖吵得面紅耳赤,一腳踩踏下一座中土山嶽,在天幕伸長脖子求那道老二砍……

但可能今天因為三位弟子都在的緣故,老人才顯得格外神色認真。

最後老秀才與眾人作揖還禮。

這樣的老秀才,其實不常見的。

遙想當年,還是文聖時,學究天人,如日中天。

那會兒,與老秀才坐而論道,幾乎就只能想著怎麼少輸點了。

阿良嘿嘿笑道:“可喜可賀,老秀才終於又是一條有官身的大腿了,以後在文廟這邊跟人吵架,我算是有底氣了。我與老秀才聯手,天下無敵啊。”

只要有老秀才在場,保管一人單挑一大片,他阿良闖了禍,反而就可以搬條板凳坐著看戲了。

不過在那劍氣長城,當年也曾有劍修在無事牌上寫下類似一句,我與阿良聯手,可斬飛昇大妖。

更有劍修,留下一句肺腑之言,阿良如果將來躋身十四境,一定是合道臉皮。

然後就又有不敢署名的劍修,藉著酒勁壯膽,以及趁著二掌櫃當時不在鋪子蹭酒喝,鬼鬼祟祟在一旁加了塊無事牌,寫下一句:放你孃的屁,這場大道之爭,狗日的爭不過二掌櫃。

左右冷聲道:“正經點。”

阿良埋怨道:“我這樣的正經人,你上哪兒找去。哦,只有喝酒的時候想著我結賬,罵架的時候就不讓我沾光了啊。我阿良那白璧微瑕的名聲,咋來的,還不是就因為那麼點酒債?”

左右開始沉默不語,懶得跟他廢話。

阿良身體後仰,望向陸芝,劍氣長城那些老光棍、小兔崽子,都是些不開竅的,不曉得陸芝姐姐的那份絕色,得從後邊看嗎?

陸芝依舊閉眼,卻說道:“找砍?”

阿良收回視線,雙手抖了抖儒衫衣領,瞧瞧,只是換了身行頭,陸芝姐姐就要不敢多看自己一眼了。

齊廷濟微笑道:“亞聖要說第三事了。”

阿良立即正色,不再嬉皮笑臉。

果不其然,亞聖開始說那第三件事。

是關於南婆娑洲、扶搖洲、金甲洲和桐葉洲的重建事宜。

因為涉及太多細節,每一位議事成員身前,都出現了一本不薄的冊子。

至於為何沒有提到寶瓶洲,就值得玩味了。

所以一時間,視線多有投向那宋長鏡、天君祁真和雲林姜氏家主,這三位,都算是此次文廟議事的寶瓶洲話事人。

至於那位年輕隱官,顯然不在此列。

亞聖在眾人翻閱冊子的時候,提醒了一句,“諸位可以暢所欲言。”

文廟副教主,韓老夫子說道:“若有疑問,我可以為諸位詳細解惑。”

皚皚洲財神爺劉聚寶,看得尤其仔細。

只說在那桐葉洲,劉氏就投入不少的神仙錢,除此之外
,寶瓶洲的大驪宋氏,還有北俱蘆洲,以及玄密王朝的鬱泮水,其實人人有份。

所以哪怕是宋長鏡,也開始一頁一頁翻閱冊子,沒有任何內容遺漏。

而分別來自扶搖洲和金甲洲的兩大王朝新帝,更是不敢錯過任何一個字。

鄭居中因為是扶搖洲的收官人,所以也耐著性子看過一遍,合上書籍後,開始計算得失。

如果說鄭居中是最快看完冊子的那個人,那麼陳平安就是最慢翻完的人,沒有之一。

其實這本冊子,最關鍵的一點,就是某個別洲勢力,比如白帝城,皚皚洲劉氏,在這四洲扶持仙家山頭傀儡的約束力大小,以及文廟這邊具體的規矩界線所在。其實任何一個界線模糊地帶,都會引發極多的山上糾紛,若是今天文廟不議此事,那就無非是一切規矩照舊,再簡單不過,山上的勾心鬥角,是一門積澱數千年的學問了,只要是個傳承悠久的宗門,都不陌生,一個比一個擅長。

至於文廟編撰的這本冊子,提出了重建山河一事的補償方案,看似條目清晰,但意義不大,因為只給出了一個大方向,何況落實在事上,到時候真正對接雙方,是山上宗門,和那山下王朝。

鄭居中,劉聚寶,鬱泮水,都有問題。

扶搖洲的劉蛻,作為曾經的飛昇境大修士,自家宗門曾經手握三王朝,王朝藩屬更有二十餘國。

試圖在桐葉洲選址下宗的北俱蘆洲大劍仙白裳,往桐葉洲秘密傾斜人力物力的大源王朝,盧氏皇帝不宜開口,國師楊清恐卻必須發聲。

如今大驪王朝依舊佔據寶瓶洲半壁江山的宋長鏡,也不例外。

一一詢問,韓老夫子一一回答,有些答案,顯然不讓人滿意。只是除了白帝城城主和宋長鏡,就再無人當面與那位文廟副教主“討價還價”。

至於玉圭宗宗主韋瀅,則始終默不作聲,反而是關係不大的武聖吳殳,主動站在那些大宗門大山頭的對立面,希望文廟訂立的規矩更加嚴密。

陳平安已經將冊子看完一遍,卻又重新再翻一遍。

對於這個年輕人,如果是隻有一個“隱官”粗略印象的山巔修士,興許會覺得陳平安是在惺惺作態,故作認真姿態,但是每一個避暑行宮一脈劍修,就會很清楚,隱官大人最精通也是最喜歡的一件事,就是把一本書從厚看薄,避暑行宮堆積如山的秘錄檔案,陳平安幾乎本本都看,而且還要看成一本本冊子,再將一本冊子看成幾張或是數十張便籤,以便隱官一脈劍修最快翻檢。

除了翻閱冊子,陳平安當然也在仔細觀察那些言語之人。

說不定其中某個,甚至數個,就會是那萬瑤宗韓玉樹的同道中人。

再一個不小心,連那正陽山的田婉,都是一路貨色。

只是不知道,崔東山和周首席,有無得手。

第三件事,耗時極多。

好在今天文廟議事之人,除了那九個皇帝陛下,都是山巔修士,而且那些山下君主,哪怕是玄密王朝那個少年皇帝,體魄還算堅韌,比起尋常人還是要強上不少。

開口議事之人越來越多,一位被譽為涿鹿宋子的大族家主,還有扶風茂陵一位世襲慎侯的豪閥家主,以及中土懸魚範氏等等,都紛紛參與議事。

有些事項,異議較大,就暫時擱置。

陸芝偶爾睜開眼睛兩次,只是覺得有趣,因為有些擅長修行卻不善言辭的老修士,說話的時候,竟然嗓音略帶顫抖。

至於一位中年皇帝的漲紅了臉,在言語時顫音更為明顯,雙手緊握,手心滿是汗水,陸芝反而沒有覺得如何有意思。

陳平安就只是一邊翻冊子,一邊豎耳聆聽,時不時抬頭看一眼議論之人,悄然分心,將所有人的言語內容,衣飾,口音,神態,眼神,某個習慣性細微動作,都一一記住。

齊廷濟突然以心聲微笑道:“有空去龍象劍宗坐坐。”

陳平安點頭答道:“沒問題。議事結束後,我可能要立即去趟北俱蘆洲,下次再來遊歷中土神洲,我會先去南婆娑洲。”

齊廷濟說道:“那就說定了。”

事實上,在陳平安看來,落魄山和龍象劍宗,締結盟約都可以,對雙方而言,都有好處。

只要齊廷濟放棄了對第五座天下飛昇城的覬覦,不去攔阻“陳熙”擔任城主,那就萬事好說。

當初如果齊廷濟違反與老大劍仙的誓約,去往第五座天下,就會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人,凝聚氣運在身,就會產生一系列意外,這位野心勃勃的老劍仙,會將一座飛昇城變成踏腳石,成為一條躋身十四境的登天之路,而且以齊廷濟的梟雄心性,加上劍道底蘊,必定登頂順遂。所幸齊廷濟不管出於何種原因,最終並未如此行事。

至於年輕隱官的那份私心,不管是本土劍修還是外鄉劍仙,都再清楚不過。

畢竟陳平安是拿自己一條命換來的結果。寧姚也沒有讓他、讓飛昇城失望,在第五座天下接連破境,玉璞,仙人,飛昇,一路勢如破竹。

一個本就是飛昇境的劍修,違反文廟規矩,擅自闖入,在嶄新天下依仗境界行事,會惹來其餘所有勢力的天然敵意。

而且青冥天下和西方佛國,肯定都會對此有所非議,到時候一座天下,就會亂成一鍋粥。飛昇城的爭奪大勢,就再難名正言順。

只說飛昇城內部,陳熙與齊廷濟,寧姚和整個隱官一脈與齊廷濟,都會產生巨大分歧。

可不管怎麼說,齊廷濟願意拗著性子,選擇在浩然天下開宗立派,魄力極大。

陳平安突然說了一句:“如今身在蠻荒天下的那撥遠遊劍仙,落魄山不會與龍象劍宗搶人,而且這是前輩該得的敬意,晚輩也爭不來什麼。”

那些曾經主動放棄隱蔽身份的遠遊劍仙,雖然得到老大劍仙的秘密授意,未曾投身戰場,如今也未必人人願意來到這座看不順眼的浩然天下,說不定大戰落幕,很多劍仙就已經重返蠻荒天下,但是肯定會有一小部分劍仙,不介意在龍象劍宗或是落魄山當個記名客卿,陳平安猜測齊廷濟已經暗中聯繫他們,只是在等某個合適契機,再來個水落石出。

所以陳平安的言語,既是一句漂亮話,也是一番真心話。

因為南婆娑洲的龍象劍宗,就像當年那座劍氣長城,選址浩然的第一座下宗。

齊廷濟會心笑道:“若是有人願意去往落魄山落腳,擔任供奉也好,客卿也罷,我都樂見其成,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都是半個自家人。”

這就叫禮尚往來。

如陳平安所料,齊廷濟確實早已悄悄聯繫過那撥劍仙,其中三人,確實願意擔任劍宗客卿。還有其中兩人,卻對落魄山興趣更大,只是一直沒能聽說年輕隱官的確切返鄉消息,所以才沒有動身啟程趕路。

今天與年輕隱官交心過後,齊廷濟回到南婆娑洲,就會秘密飛劍傳信給那兩位劍仙。

至於為何不是立即告知陳平安此事,那也太落了痕跡。

恩怨歸恩怨,算計是算計。

可齊廷濟與陳平安,更是劍修,都是劍氣長城的劍修。

就像齊廷濟與陸芝親口所說,自己氣量還不至於那麼小,承諾不會讓陸先生難做人。

其實陳平安說服春幡齋邵雲巖,擔任龍象劍宗的客卿,就已經是表現出一份極有善意的結盟趨勢了。

邵雲巖擔任自家客卿,意義深遠,不是因為龍象劍宗急需一位玉璞境劍修的客卿,而是邵雲巖在那倒懸山春幡齋,經營多年,迎來送往,再加上那串葫蘆藤的多枚養劍葫買賣,與浩然山巔宗門的香火情,相當不俗。其實當初邵雲巖去往落魄山,齊廷濟做好了這位劍仙一去不回的心理準備,只有酡顏夫人返回宗門,不曾想陳平安給了他一個不小的意外之喜,邵雲巖在私底下,甚至答應暫任宗門百年光陰的財神爺,等到齊廷濟找到合適人選,邵雲巖再卸任這個職務。

陳平安問道:“落魄山下宗選址桐葉洲,前輩是準備選址中土神洲,還是皚皚洲?”

齊廷濟說道:“有些兩難。一來宗門人數太少,再者開宗與下宗銜接太快,容易招來嫉恨。這兩洲,跟你選址的桐葉宗形勢,大不一樣。”

雙方當下閒聊與謀劃,其實都已經涉及未來百年千年基業。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

齊廷濟笑道:“隱官有話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