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七章 果然(第2頁)
皚皚洲劉氏家族,就是在這些事情上,一直處理得比外人更好。
大富在命,不在勞身。大貴在時,不在力耕。
聽著有理,其
實不盡然。沒有力耕勞身打底子,什麼不是空中閣樓,經不起幾次風吹雨打。
所以劉聚寶比誰都在意“家風”二字。所有劉氏子弟,都必須從最底層的位置上,去摸爬滾打,靠自己混出名堂。往往是改名易姓,去市井,去廟堂,去江湖,各有歷練多年,在這個過程當中,家族只會暗中出手幫助兩次,哪天被祠堂確定當真成材了,才得以返回家族,此後依舊還有層層審核等著他們,一關接著一關,最終獨當一面。
至於獨子劉幽州,需要他掙錢嗎?當然不需要。劉幽州出門在外,儘管花錢就是了,比如那座倒懸山猿蹂府。
劉聚寶說道:“模稜兩可之事,劉氏在桐葉洲的那些個藩屬勢力,以後起了紛爭,都可以退讓幾分。”
大可以避其鋒芒,總之別學九真仙館,去觸黴頭。桐葉洲那邊做事不講究的別洲過江龍,其實很多,隨著時間推移,只會越來越行事無忌。劉氏目前真正需要打交道的對象,其實是那個此次文廟議事不顯山不露水的韋瀅,一個願意主動扶持桐葉宗修士的玉圭宗宗主,值得劉氏多花心思,所以坐鎮驅山渡的劍仙徐獬那邊,很快就會得到劉聚寶一封親筆的飛劍傳信。
至於陳平安和落魄山,不用劉氏上杆子套近乎,只要對方生意足夠大,買賣門路一多,就註定繞不開已經在桐葉洲落地開花的皚皚洲劉氏。
這不是劉聚寶目中無人,小覷那位年輕隱官,而是事實。
鬱泮水以心聲問道:“你覺得從泮水縣城宅子門口,到問津渡那段路程,鄭居中會與陳平安聊些什麼?”
劉聚寶笑道:“我猜這個做什麼,猜不到的,比做買賣虧錢還難。”
鄭居中這個人,城府太深,大智近妖,畢竟是一個下棋能夠贏過崔瀺的人。
鬱泮水發出一連串的嘖嘖嘖。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
劉聚寶猶豫了一下,心聲問道:“你覺得鄭居中如果合道十四境,合道所在,是什麼?早年崔瀺跟你聊得多些,有無暗示?”
鬱泮水呲牙咧嘴,“滾滾滾,別跟我提這茬,會惹一身腥的。我什麼都沒聽說,什麼都不知道,我都不認識什麼鄭居中。”
然後鬱泮水似笑非笑,看著這位寥寥幾次出手、打架全靠砸錢的皚皚洲財神爺。
你劉聚寶呢?將來合道何在?
修士合道十四境,就是山巔一場悄無聲息的爭渡。
劉聚寶笑道:“我除了掙錢,什麼都不會。”
鬱泮水心服口服。
劉聚寶沒來由說了句,“文廟這次議事,不一樣,不太容得下那些揣著糊塗的明白人。”
除了南光照,還有其餘幾位同樣沒資格參與議事的飛昇境,文廟不邀請,卻都不敢不來。
比如道號青宮太保的荊蒿,流霞洲修士。還有那位道號青秘的馮雪濤,出身皚皚洲,卻是個野修,常年渺無蹤跡。
兩位都是喜歡隱世不出的飛昇境,都是戰力不俗的浩然山巔大修士。
鬱泮水伸手抵住下巴,“須把詩書開太平,腳邊村犬吠不休。”
劉幽州笑道:“是得踹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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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神誥宗的金童玉女,並肩而行,散步不散心。
在這名字寓意極好的鴛鴦渚水畔,可惜兩人卻不是一雙鴛鴦,只有男子的一廂情願。
高劍符看了眼她,輕聲道:“你這是何苦?”
多年之前,從宗主那邊,他得知一事。賀小涼在北俱蘆洲,曾經公然對外宣稱,她已經有了一位山上道侶,只等對方點頭。
高劍符愈發心情淒涼,喃喃道:“我又是何苦。”
總覺得自己比那風雪廟魏晉都不如了。
當一位心愛女子,近在眼前,遠在天邊。這份滋味,喝水都是愁酒。
他更無法接受,被賀小涼認定的心中道侶,竟是當年那個驪珠洞天裡邊的草鞋少年。
思來想去,哪怕他不斷回憶當年那場初次相逢,高劍符都只能記起是個臉龐微黑、身材消瘦的泥腿子,寒酸,膽怯,太不起眼。
賀小涼轉過頭,輕聲笑道:“心上人有了心上人,就這麼難以接受嗎?我就覺得天沒塌,道路還在。”
高劍符神色黯然,點頭道:“你能接受,我做不到。”
賀小涼搖頭說道:“很多時候的做不到,就是自己與自己說多了,次次捫心自問,只作一答,才會真的做不到,所以我們才要修心。”
高劍符苦澀道:“我不是在與你說道法。”
賀小涼笑道:“你不與我說道法,又能說什麼?”
高劍符心中悲苦至極,眼前這女子,從來都是這樣,說話做事修行,都我行我素,道心通明。可越是這樣,越是讓旁人牽腸掛肚,割捨不下。
賀小涼提醒道:“再這麼放任不管,你的心魔,會讓你一輩子無法躋身上五境。這次祁天君故意帶上你,所求何事,你當真不明白?是希望你與我重逢後,能夠慧劍斬情絲,當斷則斷。”
高劍符轉頭望向鴛鴦渚的河水,好像都是心湖裡的愁酒,只恨飲不盡,不見底。
賀小涼心中嘆息一聲,不再多勸。
高劍符久久不曾收回視線,輕聲問道:“他到底有什麼好。”
有些痴心人,只希望遙不可及的心上人,天下男子都配不上,連同自己在內。
七情六塵五欲,人在紅塵裡滾。
賀小涼說道:“我之大道契機所在,不是他好不好的問題。”
言下之意,就是好也是心中道侶,不好仍是道侶。
高劍符喃喃道:“早知道,當年就在中部陪都戰場,死了算。”
賀小涼哭笑不得。
高劍符看著身邊女子的細微表情變化,竟是痴了。
陪著桂夫人走在兩人身後的老舟子,一樣在沒話找話,說道:“蠻荒桃亭,名副其實,確實豪傑。”
一頭蠻荒天下出身的飛昇境大妖,敢在文廟重地的鴛鴦渚,能將那南光照收拾得服服帖帖,顧清崧還是比較服氣的。
唯一不太服氣的地方,就是那位桃亭兄,是個飛昇境,境界一高,就略顯美中不足。這就不如自己這個從仙人跌境的玉璞了。
顧清崧瞥了眼清涼宗的女子仙人,聽說這個小師妹,與那陳平安很有些不可告人的故事。
老舟子心中盤算著,回頭怎麼與那小娃兒討教學問,前輩架子,就別擺了,不討喜,他這個人,分得清輕重緩急,一向被山上公認,行事穩重,言語得體。
陳平安這個小賊,真是人不可貌相,深藏不露啊,當年連他都看走眼了,誤以為是個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愣頭青,懂個屁的男女情愛,不曾想真是個無師自通的絕頂高手。
失之交臂,扼腕痛惜,直教人悔青腸子。
只說那本橫空出世又驟然停刊的山水遊記,顧清崧簡直就是所有翻書看客當中,最虔誠的一個,翻來覆去被他背了個滾瓜爛熟,許多陳憑案與各色女子相逢,那些言語對話的精妙處,都給他一一拿筆圈畫起來。只可惜學成了十八般武藝,偏偏走到了桂夫人身邊,連話都說不出口,與書上所寫,心中所想,差距太大了,紙上得來終覺淺啊。
顧清崧一邊覺得陳平安那小子的天賦異稟,一邊傷心自己的資質魯鈍,都不知道與陳平安虛心請教那門學問,哪怕對方真願意傾囊相授,都不曉得自己能夠學到幾分功力,忍不住輕聲喊道:“桂……夫人。”
桂夫人置若罔聞。這個仙槎,只與陸沉學成了一門本事,牛皮糖。
顧清崧試探性說道:“金粟能夠與孫嘉樹走到一起,是樁不錯的姻緣。”
桂夫人還是沒有言語。尋常人還好說,給點顏色就開染坊的,理他作甚。
顧清崧小有得意,此遭沒有捱罵,是不是意味著有眉目了?
河邊道路上,兩撥人迎面走過。
顧清崧神色古怪,是那徐鉉與好友路過。
奇了怪哉,怎的一個個,都非要喜歡賀小涼這個小師妹。
雙方都沒有什麼眼神交匯,只當是陌路相逢。
等到走遠了,徐鉉才回頭望去。
對那個跟在賀小涼身邊的高劍符,報以冷笑。
林素依舊在說先前那場切磋,道:“劍術高明,一直藏拙,面對一位仙人,竟然還能留有餘力,非我能敵,一步慢步步慢,說不定這輩子都要望塵莫及。”
徐鉉沒好氣道:“你想笑就笑,那個傢伙,就是賀小涼心中認定的山上道侶。”
此人曾經在北俱蘆洲,與賀小涼在濟瀆西邊的入海口相逢,據說這對男女,還曾一起登山海邊高臺,看那天高海闊。
在那之後,就是賀小涼與徐鉉,在花翎王朝圈定地界,廝殺一場,賀小涼出手極重,不但傷了徐鉉,還斬殺了徐鉉身邊兩位金丹境婢女,直接奪了咳珠、符劾兩把刀劍,事後賀小涼隨便丟在了清涼宗山門口,放話一洲,讓徐鉉自己去取,如果沒膽子又沒本事,就讓師父白裳幫忙。
那會兒遠遊他鄉的青衫客,徐鉉是有機會宰掉的,可惜賀小涼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情關門口,門內下五境,完全可以隨便笑話門外的飛昇境。
林素笑道:“你如果不說,我還真不知道此事。我知道他跟劉景龍是朋友。”
林素是典型的山中客,幽人獨居,潛心問道,不問山外世事。天下事是天下人的事,修道一事,才是需要上心的自家事。
火龍真人曾經評點過林素,是個不缺仙氣的修道胚子,就是沒什麼人氣,不該生在北俱蘆洲,投胎皚皚洲,出息更大。
褒貶皆有,既是罵人,也是夸人。
不過對北俱蘆洲的修士而言,別說被趴地峰老真人誇一句,給罵個半句,都是榮幸。
至於火龍真人順便罵了那皚皚洲,也算事?這叫給皚皚洲臉了。
曾經的北俱蘆洲年輕十人,徐鉉第一,林素第二,太徽劍宗的劉景龍排在第三。
因為賀小涼的緣故,徐鉉受傷極重,原本極為順遂的破境,躋身上五境,成為劍仙,被極大延緩腳步。
結果前幾年最新出爐的年輕十人,徐鉉依舊第一,但是劉景龍和林素都已經不在此列,林素是因為跌境。
山上恩怨,不會因為某一方的與世無爭,就此罷休。只不過林素對此看得很開。
劉景龍則是因為接任宗主之職,不合適。加上躋身了玉璞境,三位劍仙的先後三場問劍,酈採,董鑄,白裳,劉景龍都一一接下。於是北俱蘆洲都認可了劉景龍的劍仙身份。就不拿來欺負那些還在登山的晚輩了。
林素心聲說道:“你悠著點,別落話柄。當下那個年輕劍仙,與誰問劍都是佔便宜。”
徐鉉微笑道:“山上道路迢迢,不爭一時高低。”
林素有些疑惑,總覺得好友是話裡有話,不過他實在無心糾纏這些山上恩怨。
鴛鴦渚島嶼上,嚴格已經跑去“抱得美人歸”,天倪也打好了腹稿,回了鰲頭山那邊的宅邸,開始落筆,今天鴛鴦渚風波,值得大書特書,只等文廟解禁山水邸報了。只剩下個芹藻,找到了那位福地四位命主花神之一的梅花花神,玉面。
其實文人墨客贈予這位花神的雅名,實在太多了。只說這次文廟議事,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