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八百四十二章 誰圍殺誰(第2頁)


道號碩人的妖族女修柔荑,站在這一騎身邊,她身材修長,作道門女冠模樣,頭戴魚尾冠,

身穿黃紫道袍,手捧一支拂塵,身後有一輪圓月寶相。

這兩位,雖然都是仙人境修為,但不管是在避暑行宮還是中土文廟,都被列為必殺的對象,獲此殊榮的妖族修士,連同綬臣,只有三位。

阿良環顧四周,兩眼無神,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鬱悶言語:“慘兮兮,貌似今天的陣仗輸給了白也半籌,真是教人捶胸頓足,痛心疾首。”

扶搖洲圍殺白也一役,王座大妖茫茫多,一隻手都數不過來,而且全部都是蠻荒天下的舊王座,沒有半點水分的。

果然從十四境跌境後,就要被看不起。

當初於玄老兒“昇天”之前,都專程與自己陰陽怪氣一句,阿良老弟,莫要傷心,你就當咱倆境界互換,不虧,等我合道成功,記得來天上道賀,我一定做成那年少時心心念唸的壯舉,煉化銀河做酒釀,好酒管夠。

暫時現身戰場的蠻荒頂尖戰力,就只有眼中這六位了。

天下搬山之屬的老祖師,朱厭,飛昇境巔峰,在舊王座當中,這頭搬山老祖的戰力其實都算出眾的。

湊合。

綬臣,新晉飛昇境劍修。

還行。

畢竟還年輕,屬於飛昇境劍修裡邊資歷最淺的晚輩,練劍天賦再好,依然彌補不了境界打熬不夠的先天缺陷。

官巷,位列新王座的飛昇境大妖,算是劍氣長城的老仇人了。

更是阿良的老熟人了,老傢伙除了嗓門大,言語風趣,其它的,好像都不太行。

託月山新妝,是一位陣師,不過拳腳功夫相當不俗,完全可以視為一位止境武夫。

至於那個雲中策馬的金甲騎士,其大道根腳,極其隱晦,連甲子帳都沒有記錄,別說大妖真名,連個化名都沒有。

女冠柔荑,傳聞她是舊王座黃鸞的山上道侶,實則卻是黃鸞斬卻三尸的大道餘孽,半化外天魔之姿,若是撇開她那些層出不窮的法寶,戰力不算太高,就是極其難殺。大妖黃鸞被周密吃掉之後,諸多秘寶,都被登天之前的周密丟給了柔荑,算是物歸原主。

這三個湊一堆,戰力勉強可以視為兩位飛昇境修士吧。

所以阿良當下眼中,大致就只有五飛昇而已。

阿良輕輕以腳尖摩挲地面,拇指抵住劍柄,長劍出鞘些許,低頭瞥了眼那幾把借來的長劍,微笑道:“不能夠,放心,絕對不會委屈了你們。”

要殺我阿良。

尤其當他是一個正兒八經開始佩劍的劍修。

絕對不會只有這麼點。不是說紙面上的大妖數量不夠,而是今天住持圍殺之局的真正主心骨,綬臣?那就差了太多意思。



早年那趟獨自遠遊蠻荒,他的屁股後頭就跟著一連串的飛昇境大妖。

先前阿良是故意走到了那座隱秘大陣的邊緣,才停步不前,再讓馮雪濤就此離去,讓這位山澤野修獨自返回劍氣長城。

一個最怕死最惜命的野修,能夠跟隨自己走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尤其是當馮雪濤覺得可以試著留下,阿良覺得足夠了。

當然得讓馮雪濤好好活著,回了浩然天下,替我阿良多多吹噓這一場大戰的驚天地泣鬼神啊。

“都別藏藏掖掖了,只是看人打架多沒意思,不如親身下場賭命。”

當阿良推劍出鞘寸餘,更大範圍的方圓三千里之內,悉數山崩地裂,塵土遮天蔽日,一切流水,被細密劍意攪碎,再無半點水運可言,無窮盡的碎水與灰塵攪合在一起,三千里山河版圖之內,就像下了一場急促降世的泥漿暴雨。雨幕中劍意縱橫交錯,大地之上溝壑密佈,再無一座山峰、一條溪澗、一株草木,皆在瞬間化作齏粉。就連搬山老祖先前護住的腳下那座山頭,都已徹底崩碎。

朱厭揮動長棍,劃出一圈圈弧線,驅散四周洶湧而至的劍意。

這個狗日的阿良,虧得不是十四境劍修了。

圍殺白也一役,這位搬山老祖還是心有餘悸。

當時是幸虧十四境白也,不是劍修。

大陣旋轉,懸停在黑白兩條游魚之上的綬臣和新妝,倒是無需施展術法,自有一座陣法幫忙磨損那份劍意,大陣與劍意撞擊在一起,竟是激盪起一陣陣琉璃色的光陰漣漪。

綬臣眯眼端詳那份劍意的流散軌跡,片刻後搖搖頭,找不出半點劍道瑕疵。

劍修最大的依仗,本是一劍破萬法的極致殺力,管你什麼修道之人,什麼神通萬千,只管一劍破之。

但是劍修,很難兼顧個人卓絕殺力和戰場大範圍殺傷,這也是為何不擅長與人廝殺的吳承霈,單憑那把被避暑行宮列為甲等的本命飛劍,僅僅是一位玉璞境劍修,卻能夠成為蠻荒天下大妖務必及早斬殺的首選。

世間事難以兩全其美。

天生就適宜戰場的劍修和本命飛劍,往往不擅長相互問劍之間的廝殺,而一位劍修在山巔戰場上,即便劍氣極多,劍意極重,可是事有利弊,好處是不懼包圍,弊端就是一著不慎,就會被對敵的山巔修士抓住破綻,以大道推演之術,尋出某個大道缺漏。

而阿良就是一個很大的例外。

無論是捉對廝殺,還是身陷被圍殺的境地。

這個吊兒郎當的浩然劍修,一個最不像讀書人的劍客,都近乎無敵手。

所謂的“近乎”,還是因為之前有那老大劍仙坐鎮城頭,白玉京有那被譽為真無敵的道老二,因為餘鬥多出了四把仙劍之一的“道藏”。

太白,萬法,道藏,天真。

山巔公認一事,這四把曾經斬落遠古大妖、神靈無數的仙劍,只要被阿良得其一,或是被阿良取得一把品秩接近的趁手佩劍,難殺程度,不輸人間最得意的白也。

大妖官巷大笑一聲,腳下那張蒲團砰然崩裂開來,撞碎劍意。

金甲騎士微微攥緊手中那杆長槍,身上所披掛的古老甲冑,熠熠光輝。

坐騎輕輕踩踏虛空,馬蹄之下,一圈圈水紋向四面八方盪漾而去。

騎士心聲問道:“需要這麼多人參與圍殺嗎?斐然是想要圍點打援?”

“人?”

柔荑笑了笑,她繼續搖晃手中那柄拂塵,一次次打散方圓數里之內的劍意餘韻,稍稍往外邊驅逐,確實麻煩,方圓千里之內,處處是悄然流轉的沛然劍意,己方的攻伐法寶,術法神通,縮地山河和某些遁術,施展起來,都會很麻煩,而且愈發容易露出蛛絲馬跡。即便如此,依舊暫時沒有誰願意當那出頭鳥,率先施展類似那種搬山倒海、更換小天地的大神通,將這份劍意轉移到別地。

不曾想一個人的劍意傾瀉天地間,竟然都能按斤兩算了,而且是那數百斤,千餘斤?

真是半點道理都不講了。

柔荑身邊這一騎,屬於橫空出世,連她都不清楚對方的大道傳承,後者與阿良在戰場上沒有正面交鋒的經歷,至多是先前那場劍氣長城的攻守戰,遠遠觀戰,見過阿良的從天而降,以及之後與劉叉的那場氣勢磅礴的問劍。

她只得耐心解釋道:“打贏或是擊退阿良,跟留住或是斬殺阿良,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不是誰都能與道老二相互換拳的。阿良有兩件事,最讓山巔修士忌憚,一件是不怕圍殺,擅長單挑一群。再就是,至今為止,還沒有人知道他的那把本命飛劍,到底有何神通。”

說到這裡,柔荑瞥了眼遠處一個方向,輕聲道:“至於託月山有無圍點打援的打算,可能吧。”

阿良突然撤掉先前那個即將拔劍出鞘的姿勢,一個輕輕蹦跳,金雞獨立,抖了抖腿,換腿再抖。

十指交錯,橫在胸前,雙手腕臂如水花起伏。

金甲騎士悶聲道:“這副德行,實在惹人厭。”

柔荑笑道:“習慣就好。”

等到真的打起來,就會顧不上了。

果不其然,又有兩撥幕後人在遙遠處,先後現出蹤跡。

一個拄柺杖的消瘦老者,臉頰凹陷,這位十四境大修士,蠻荒天下英靈殿的開闢者。

這是一位天外來客,在之前的大戰中都未現身,直到兩座天下的對峙議事,他才現身託月山,十分姍姍來遲了。

按照避暑行宮和文廟的秘錄記載,當年道祖騎牛過關,多半就是奔著他去的,這個老傢伙自然不敢與道祖切磋道法,就躲去了天外,最終放棄了躋身十五境的一線機會,與此同時,無形中等於為後來的文海周密讓出一條通天道路。

飛昇境劍修,如今蠻荒天下名義上的主人,斐然。

斐然與師兄切韻,正是這位老者的嫡傳,只不過斐然是切韻代師收徒,所以之前始終不曾見過這位師尊。

託月山大祖的離開,其實是一場散道。得到最大饋贈的,就是被周密寄予厚望的斐然,綬臣、周清高之流。

玉璞境女子劍修,流白,她身穿一件名為“魚尾洞天”的仙兵法袍。

另外一處,是蕭愻和好友張祿。

十四境劍修蕭愻,她盤腿懸空,雙手扯住羊角辮兒,像是看戲,大劍仙張祿正在飲酒。

這兩位劍修,其實早年在劍氣長城,都與阿良關係很好。

蕭愻板著臉說道:“死在別人手上,太虧,不如被我打死。”

張祿默不作聲,只是喝酒。這位大劍仙如今所喝酒水,都是蕭愻從浩然天下帶來的,可惜種類還是遠遠不夠,尤其沒有那中土神洲宗字頭仙家的仙家酒釀。

料峭春風,蕭瑟秋風,都能吹得酒醒。

可事實上,最能解酒的,還是人間糟心事,想醉太難醒酒易。

一個十四境趨於圓滿的老不死,好像有個極其古老的道號,寓意極大,“初升”。

他孃的老傢伙真是個人才,竟然會給自己取這麼個響噹噹的道號。

一個凝聚一座天下氣運的飛昇境劍修,跟寧丫頭差不多,都是板上釘釘的未來十四境,當然前提是今天這場架,斐然能活下來。

一個煉化了整座英靈殿的十四境劍修,你說你蕭愻到底圖個什麼,至於這麼跟老大劍仙慪氣嗎?身為劍修,卻走一條煉化天地合道十四境的旁門左道。其實以蕭愻的資質根骨,只要願意等著,是完全無需如此的。只不過蕭愻做事情,一向喜歡意氣用事,不管天不管地,甚至不管死活,只求一個痛快。那麼浩然天下越是太平無事,她在劍氣長城就越不痛快。如果蕭愻不是被左右拖住,浩然天下可能至少要多丟掉一個洲,比如那個西北流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