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八百四十七章 龍蛇起陸(第2頁)


青冥天下做客啊,到時候貧道可以幫忙領路去白玉京,什麼神霄城,紫氣樓,保管暢通無阻。你是不知道,如今在白玉京那邊,別座天下的外鄉人當中,就數你這位隱官最讓人好奇和期待了,最少也是之一,還有飛昇城的寧姑娘,蠻荒天下的斐然,當然還有武夫曹慈,以及那個竟然能夠壓勝陳十一的劍修劉材,不過劉材這廝最讓白玉京感興趣的,還是一人能夠擁有兩枚貧道那位師尊親手栽培出來的養劍葫,比你們還是要稍遜一籌。”

如今這一百年,是二掌教餘鬥負責住持白玉京事務,下個百年,就又該輪到陸沉監管青冥天下。

陳平安默不作聲。

夜航船一事,讓陳平安心中安穩幾分。按照自家先生的那個比喻,就算是至聖先師和禮聖,看待那條在海上來去無蹤的夜航船,也像凡俗夫子屋舍裡某隻不易察覺的蚊蠅,這就意味著只要陳平安足夠小心,行蹤足夠隱秘,就有機會躲過白玉京的視線。再者陳平安的十四境合道契機,極有可能就在青冥天下。

陸沉好像看穿了陳平安的心思,拍胸脯如擂鼓,信誓旦旦道:“陳平安,你想啊,咱倆是什麼交情,所以只要到時候是由我看管白玉京,哪怕你從浩然天下仗劍飛昇,一頭撞入白玉京,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陳平安點頭道:“那就這樣說定了。”

陸沉一臉訝異和心虛,難為情道:“啊?我只是隨便說說的,你還當真了啊?”

見那陳平安又開始當悶葫蘆,陸沉感慨不已,瞧瞧,跟當年那泥瓶巷少年根本沒啥兩樣嘛,一隻手掌輕輕拍打膝蓋,開始自說自話,“常自見己過,與道即相當,身處自在窩中,心齋安樂鄉里。先忘形自得,再得意忘言,神器獨化於玄冥之境,萬物與我為一,繼而離塵埃而返自然……”

陳平安皺眉不言。

陸沉抬起一手,以天地靈氣捻出一片樹葉,鬆開手指後,樹葉懸空,然後飄落,再揮手一劃,樹葉被順帶著改變軌跡,路線不由自主地往陸沉手邊靠攏幾分。

陳平安知道陸沉想要說什麼。

這就是人性被“他物”的某種拖拽,趨近。而“他物”之中,當然又是以粹然神性,最為誘人,最令人“神往”。

更是當年遠古神靈為人族設置的一種極其隱蔽、天然的手段,既是修行路上的捷徑,又是昔年地仙登頂的瓶頸限制。

世間修道之人,腳下道路無數,第一等的道法正宗、法脈正統,次一等旁門左道,再次一等的歪門外道,術法萬千,但是擁有純粹二字前綴的登山之人,唯有劍修和武夫,而這兩條道路,恰好都被視為斷頭路,一個極難打破飛昇境瓶頸,一個總是止步於十境。

而萬年以來,真正以純粹劍修身份,躋身十四境的,其實只有陳清都一人而已。

因為那位經常“寄人籬下”、喜歡嬉戲人間的斬龍之人,走了一條捷徑,是由一道方便法門走入十四境的大天地,使用了佛門某種宏願神通。

之後是上任隱官的蕭愻,她的合道之路,距離純粹二字就更遙遠了。與蠻荒天下的英靈殿合道,就等於合道地利,她幾乎是主動放棄了劍修的純粹。

再然後是舊王座劉叉的十四境,可惜未能穩固境界,就被陳淳安毅然決然將其打落了一個境界,而這位亞聖一脈出身、肩挑日月的醇儒,到底做成了一樁怎樣的壯舉,山巔之外的浩然天下練氣士,至今不知。



而白玉京二掌教的餘鬥,和大玄都觀的孫道長,擁有最純正的道統法脈,同時還是劍修,不談借出仙劍太白就等於放棄十四境的孫道長,只說這位被譽為真無敵的道老二,正因為他在道法一途的登峰造極,所以哪怕劍術出神入化,唯獨在“純粹劍修”這個說法上邊,吃虧不小。

在斬龍之人“陳清流”和隱官蕭愻之間的阿良,雖說阿良有個繞不過去的儒生出身,可他的十四境劍修,最接近陳清都的純粹,所以幾座天下的山巔修士,尤其是十四境修士,等到阿良跌境之後,類似青冥天下那位參加河畔議事的女冠,哪怕根本不是阿良的敵人,甚至與阿良都沒有打過交道,可她同樣會鬆一口氣。

幾座天下的天地再大,更別談天外更大,可對於十四境劍修而言,哪裡去不得?一個不小心,傳說中的仗劍逆行光陰長河,都有可能,若是在逆流而上的途中,還另有手段,能夠避過三教祖師與禮聖的視線,屆時除了白澤、託月山大祖、老瞎子這撥歲月悠悠、資歷最老的十四境修士,殺誰不是殺?

作為十四境巔峰劍修的陳清都,如果不是託月山一役身死,不得不作繭自縛,選擇合道劍氣長城,不然孑然一身,仗劍遠遊?

尤其是假設陳清都能夠在這條光陰長河道路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所以當人間一旦出現了某個十五境劍修。

那恐怕就真是三教祖師都無力阻攔了,一切行事,隨心所欲,出劍與否,全憑喜好,一劍遞出,天翻地覆。

陸沉突然笑道:“陳平安,如果你能夠搶先一步登頂武道,我很期待你以後問拳白玉京的場景。”

大端王朝女子武神裴杯,大驪武夫宋長鏡,雙方都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十一境武夫,就像暫時只有一隻腳跨過門檻。

陳平安說道:“那還早得很,何況有沒有那一天還兩說,陸道長不用專門為此期待什麼。”

陸沉笑眯眯道:“陳平安,你的拳法風格,大家都是知道的,那場功德林的青白之爭,如今青冥天下山上都聽說了。”

陳平安說道:“你想多了。”

陸沉瞥了眼陳平安的手腕,搖頭道:“不,你想少了。”

陳平安問道:“你來這邊做什麼?總不至於是隻為了與我胡扯幾句吧?”

陸沉抬頭笑道:“如今蠻荒三輪月只剩下兩輪了,貧道就趁早趕來多看一眼,天曉得會不會一個不小心,哪天就只剩下一輪月了,是吧?”

陳平安說道:“可能吧。”

兩位劍氣長城的劍修,通過一條跨洲渡船,從剛剛遊歷完畢的流霞洲,趕到了雨龍宗遺址的一處渡口,重返故鄉。

一個是越來越後悔沒有偷偷溜去第五座天下的陳三秋,一個是酒鋪大掌櫃的疊嶂,她覺得自己這輩子有三件最大的幸運事,小時候幫阿良買酒,認識了寧姚這些朋友,最後就是與陳平安合夥開酒鋪。

其實除了劍氣長城,倒懸山、蛟龍溝和雨龍宗,準確說來都屬於戰場遺址了,倒懸山這方天地間最大的山字印,跟飛昇城一樣,都去往別座天下,但是蛟龍溝和雨龍宗附近,都被文廟臨時打造成渡口,雨龍宗如今的新任宗主,是昔年倒懸山四大私宅之一水精宮的女主人,雲籤。

但有意思的事情,是雲籤對外宣稱,自己只是暫領宗主一職。

當年她帶人遠遊歷練,從桐葉洲登岸,一路北上,先後遊歷了寶瓶洲和北俱蘆洲,得以僥倖逃過一劫,為雨龍宗保留了香火。

一處山水渡口,皚皚洲一條名為太羹的跨洲渡船,先前南下,遊仙閣和紅杏山兩撥修士就是乘坐這條過境渡船,老管事今天發現了隊伍中那對年輕修士不敢見人的異樣,疑惑問道:“好端端的一趟遊歷,怎麼跟人茬起來了?難道在劍氣長城那邊碰到仇家了,不能夠吧?”

祝媛苦笑一聲,頗有幾分花容慘淡,她心有餘悸道:“碰到了劍氣長城的隱官大人,起了衝突。”

老管事聞言一愣,直接蹦出一句,“那你們咋個就不曉得跑嘞?”

賈玄無奈道:“那也得我們跑得快才行啊。”

老管事點點頭,深以為然,“遇到了那位主兒,不跑才是正解,站著不動捱打,可以少捱打。”

老管事隨即安慰道:“也別多想了,給那位隱官親手教訓一通,其實不算丟臉,等你們回了家鄉,還是筆不小的談資,不虧。”

再瞥了眼那對年輕男女,老人笑道:“大端王朝的曹慈,不也只比你們略好幾分。再就是你們都放寬心些,這位劍氣長城的隱官,有一點好,買賣清爽,童叟無欺。”

老管事戴蒿,是遊仙閣與紅杏山的老熟人了。

聽著這個老朋友的寬慰言語,賈玄哭笑不得,祝媛苦笑不已。

老管事撫須而笑,沾沾自喜,像那酒桌上追憶往昔豪言壯舉的某個酒客,“你們是不曉得,當年倒懸山還沒跑路那會兒,在春幡齋裡邊,呵,真不是我戴蒿在這兒胡亂吹噓,當時氣氛那叫一個凝重,劍拔弩張,滿堂肅殺,咱們這些只是做些渡船買賣的生意人,哪裡見過這般陣仗,個個噤若寒蟬,然後第一個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