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二章 文聖一脈(第2頁)
“只有窮過,才知道身邊人,幾乎都是鬼。”
“可只要等到人闊起來了,哪怕是走夜路,別說瞧見的人,就算路上遇到的
鬼,都是好鬼了。”
“但是人可以變成鬼,鬼絕對不會變成人。”
“孃親,如今咱們家裡有錢了,以後只會更不缺錢,那就別太節省了,對宅子裡邊的下人們,規矩必須清晰且重,一定不能有半點含糊,不能一開心了,就對所有外人格外好,一個心情不好,就對身邊人亂生氣。時間久了,摸清楚脈絡的下人,就會小看孃親了,所以孃親一定不能是‘自己’處理家務,要讓‘規矩’來。”
“但是家規之外,孃親可以對他們客氣些,這裡邊有兩種施恩,一種是錢,是最實在的,還有通過銀錢衍生而出那些位置,身份,頭銜。一種是虛的,是孃親你作為一家之主,與他們日常相處的幾句言語,甚至是一個眼神。任何一種,都無法收買人心,只能是兩者都有,再加上規矩和家法,我們這個家,才能長長久久,安安穩穩。”
“當然,孃親要是心裡邊憋著一口氣,覺得過了太多年的苦日子,好不容易才辛苦熬出頭了,憑什麼就要對他們好,那也是無妨的,如果孃親覺得我說的有道理,願意真心實意對他們好,把他們當人看,不把他們當下人看,那是最好不過了。退一萬步說,有兒子在,哪怕不在家鄉和孃親身邊,他們也絕對不敢造次,但是我希望孃親保證一件事,將來家裡誰犯了錯,我,或是是我讓人出手處置此人的時候,孃親一定不能唱反調。”
“我們什麼都知道了,偏要如何,那是一個人活得很自由,但是我們明明什麼都不知道,還偏要如何,就會白吃苦。”
“說到底,如何處世,與如何為人,是兩回事。”
“我覺得,如果有一個人,能夠一輩子不害人,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純粹的好人,從無害人之心。還有一種,是真正的強者,因為他們根本不用害人,就可以活得很好。我希望孃親能夠善待前者,敬畏後者。”
婦人當時只是安靜聽著兒子說話。
顧璨用一種雲淡風輕的語氣,說著一些她都聽得懂的道理。
兒子長大啦,都會教她為人處世呢。
婦人回過神,打趣道:“你們倆有沒有相中的對象?”
兩位婢女相視一笑,都搖頭說沒有。
每逢初一十五,風雨無阻,婦人都會去那座香火鼎盛的風涼山祠廟,燒香許願,保佑兒子在外邊,修行順遂,心想事成。
而且每次到了山腳那邊,婦人就會停下馬車,徒步登山,求個心誠則靈。
之所以常去風涼山燒香,除了與州城宅子離著近,婦人還有一點自己的小心思。
遙想當年,在泥瓶巷那邊,實在是聽多了教人傷心傷肺的“風涼話”。
婦人喃喃道:“她要是能夠見著今天的光景,該有多高興啊。”
書簡湖青峽島。
山門口處,一間屋子鎖著門,隔壁屋子裡邊,亮著燈火,亮如白晝。
是來這邊守夜的曾掖和馬篤宜,幾乎每年都是如此,也沒點意外。
曾掖這小子自從登上青峽島,就開始走大運了,也難怪念舊,這樣的一塊“龍興之地”,是得多走動。
至於那個叫馬篤宜的小姑娘,她是鬼物,這些年披了一張張狐皮符籙,好像喜歡經常買些胭脂水粉,犒勞自己。
劉志茂雙手負後,走來山門牌坊這邊,卻沒有去屋子裡邊落座,只是瞥了眼那邊的春聯和福字。
好像是青峽島二等供奉,朱弦府那個馱飯人出身的鬼修,與他的門房紅酥一起張貼的。
劉志茂徑直走向渡口,一陣清風拂過,身邊出現了位不速之客。
劉志茂轉頭笑道:“宗主這麼有閒情逸致。”
渡口一旁老者點點頭,“當真想好了?不再考慮考慮?就不想著下次你做客宮柳島,這句話換成我來說?”
劉老成,如今真境宗的宗主,也是寶瓶洲第一位躋身上五境的山澤野修。
言下之意,是如果答應他的那件事,劉志茂就是真境宗歷史上的第四任宗主了。
劉志茂搖頭道:“我這條賤命,就當不了一把手,之前想要接替宗主,擔任書簡湖共主,費盡心思,前前後後謀劃了那麼多,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要不是還曉得幾分做人留一線的道理,差點就要小命不保,如今每每想來,還是後怕不已。宗主就不要難為我了。”
劉老成點頭道:“那我就另作安排了。”
劉志茂沒來由感慨一句,“舊時天氣舊時衣,卻道新年新氣象。”
劉老成微笑道:“山上人莫說山下話。”
劉志茂以心聲試探性問道:“新任湖君那邊,好打交道嗎?”
劉老成說道:“現在還湊合,以後肯定會越來越難,只是比起當年,跟那位年輕賬房先生勾心鬥角,總是要輕鬆幾分的。”
劉志茂突然大笑起來,“實在無法想象,我會與宮柳島劉老成結伴夜遊,完全不必擔心被打死。”
劉老成笑了笑,轉頭望向湖中,座座島嶼如不動之舟。
浪淘沙,夜行舟,香草美人不敢吟,防有蛟聽。
早年的書簡湖,誰都要多留個心眼,唯一的規矩就是沒有規矩,想要睡個安穩覺都不容易。
山門屋子那邊,鬼修馬遠致,帶著門房紅酥,在這邊一起守夜。
反正一屋子,都是差不多的山上根腳,天然親近幾分。
曾掖說了些過往事,反正總是繞不過兩人,早先的陳先生,後來的顧璨。
每當曾掖提到後者,馬篤宜便忍不住調侃幾句,也不曉得以前是怕那顧璨怕得要死。結果等到當年最後一場分別,某人竟然開始默默流淚了,到底是傷心至極呢,還是喜極而泣呢。
曾掖臉色尷尬,自己從來吵不過馬篤宜,只敢嘟囔一句,誰知道顧璨會性情大變,前前後後,判若兩人。
“陳先生曾經說過,我們能夠成為爹孃的子女,將來再成為子女的爹孃,可能是一場討債,也可能是一場還債。”
“陳先生說到這裡的時候,就笑著說,他就是個討債鬼。”
一屋子沉默下來,火盆內響起一陣輕微的木炭崩裂聲響。
馬篤宜驀然氣呼呼道:“我怎麼不知道陳先生跟你聊了這些?”
曾掖無奈道:“我跟陳先生總有獨處的時候。”
馬篤宜埋怨道:“陳先生與我單獨相處的時候,怎麼就不聊這些。”
他們喝著酒,都是紅酥家鄉那邊的酒釀,曾掖便說了些陳先生關於飲酒的閒語,說人生有兩事最有嚼勁,與故友久別重逢,喝酒半燻醉,回頭看生平,飲茶有回甘。
馬遠致的臉色有幾分不情不願,說道:“陳平安這小子,還是有點學問的,吃過墨水的人,就是不太一樣。”
紅酥眨了眨眼睛,笑道:“怎麼不喊陳公子啦?”
馬遠致呸了一聲,“說好了要為我寫本書,好好寫寫我與長公主殿下的故事,結果磨磨蹭蹭,都不曉得開篇幾千字開完了沒。”
馬篤宜轉頭望向紅酥,紅酥只敢悄悄搖頭,示意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兒。
曾掖沒來由想起了一位女子,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會經常掛念。
大概所謂掛念,就是心扉當中掛起一幅心愛女子的畫像,念念不忘。
馬篤宜隨口問道:“那陳先生有沒有說過,這輩子能夠結為夫妻。又是什麼呢。”
曾掖笑著點頭,給出一個答案。
“是一種還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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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妖樓那棟最高建築的頂樓廊道,秉拂背劍的純陽道人,與那小陌和青同,幾乎同時看到了異象。
以他們腳下這棟建築作為圓心,空中依次出現了一位位山水神祇、修士的敬香身形,他們背對頂層廊道數人,依次排開,就像同時開啟了數十場鏡花水月,又像是一場前無古人後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