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九百六十七章 不是第二個餘鬥(第2頁)


白衣少年訝異道:“啊,不用?那就算了。對了,記得幫忙蘸墨。”

錢猴兒神色僵硬,恨不得摔自己一個大嘴巴。

崔東山從袖中摸出六顆神仙錢,攥緊了,“姐姐,這可是我的全部家當了,千萬拿穩了!”

洪稠眯起眼,這廝還真有兩顆穀雨錢!

汪幔夢伸出白皙水嫩的手掌,“姐姐管錢,大可放心。”

白衣少年這才鬆開手。

汪幔夢將神仙錢接在手心,腹誹不已,狗日的譜牒仙師,真有錢!

獨自一人,出門在外,隨隨便便就能掏出兩顆穀雨錢,這可

是穀雨錢啊,一顆,就等於足足一千顆雪花錢!

錢猴兒拿來一支蘸滿墨汁的竹管毛筆,有銘文的那種,城內就數此物最不值錢,在各個宅子隨處散落,這大半年來,被他收攏在一起,數百支之多了。

白衣少年背轉過身,整個人蜷縮起來,寫了幾個字後,再將白紙揉成一團,攥在手心,遞給汪幔夢的時候,提醒道:“姐姐攤開紙張的時候,記得學我轉過身去,可別被洪哥瞧了去。”

之後汪幔夢按照約定,先背轉身去,小心翼翼攤開紙張,瞧見上邊的內容,她愣了愣,深呼吸一口氣,再重新揉成一團,面朝洪稠,她神色古怪,使了個眼色,再點點頭。

示意洪稠可以賭,那個少年沒瞎寫。

白衣少年驀然輕喝一聲,眼神哀怨,無比委屈道:“我的好姐姐唉,你再這樣胳膊肘往外拐,可要傷人心了啊。”

汪幔夢臉色尷尬,只得收起某個自認細微不可察覺的小動作。

萬一賭輸了,要是洪稠翻臉不認賬,她也是為難。

如果洪稠見財起意,那個幾乎等於是一州城隍爺的古丘,還有女鬼小舫,肯定不會坐視不管,洪稠就是個六境武夫,當然不敢暴起殺人,將那崔東山給出的六顆神仙錢全部黑掉。何況不談崔東山的先生,僅僅是那個自稱來自寶瓶洲的老人,就不簡單。所以即便洪稠大鬧一場,至多就是討要回三顆神仙錢?

說實話,經過那一場場城隍廟夜審過後,汪幔夢這撥亡命之徒,做事情是真不太敢那麼百無禁忌了。

白衣少年突然望向錢猴兒四人,笑道:“都可以賭,兩次,三次,都用雪花錢,咋樣?”

錢猴兒沒啥興趣,賠著笑不說話,倒是其餘幾個,躍躍欲試,只是被洪稠轉頭冷冷看了一眼,就都消停了。

然後洪稠摸出一顆雪花錢,拋給崔東山。

白衣少年雙手握住雪花錢,高高舉過頭頂,開始唸唸有詞,估摸著是在祈求老天爺保佑?

洪稠沉聲道:“金身境。”

崔東山滿臉驚恐狀。

洪稠愣了愣,自己這就猜中境界,贏了?

汪幔夢下意識的,忍不住想要有所表示,卻發現白衣少年已經死死盯住自己,她只得板著臉搖搖頭,“不是金身境。”

洪稠再拿出一顆珍藏多年的小暑錢,再不是故作豪邁地隨便拋給少年,遞過去。

崔東山雙手搓動小暑錢,哈哈大笑,“賺了賺了。”

然後雙指捻起那顆小暑錢,高高舉起,來回晃動,“嘖嘖,頭回瞧見小暑錢哩,開心開心真開心。”

錢猴兒一幫人都無語了,沒你這麼睜眼說瞎話的。

洪稠額頭滲出細密汗水,說道:“羽化境。”

崔東山抬起一隻雪白袖子,將小暑錢往裡邊一丟,嬉皮笑臉道:“收入囊中,落袋為安嘍。”

汪幔夢嘆了口氣,說道:“不是遠遊境。”

洪稠瞪著她,隱約有些怒容,他孃的,該不會是這個婆娘,與一個外人合夥坑自己吧。



汪幔夢氣不打一處來,翻了個白眼。

崔東山雙臂環胸,嘿嘿笑道:“洪兄,還要不要賭第三次?賭大賺大,我輩賭客,掙錢之心,不兇不成啊,搏一搏,幾畝宅子變山頭!”

洪稠說道:“我身上沒有穀雨錢。”

崔東山笑道:“不用馬上給,先欠著,明早我再去查賬,洪兄可以與姐姐他們幾個借錢嘛,湊一湊,折算成一顆穀雨錢而已,毛毛雨的小事。”

洪稠頓時陷入兩難境地,萬一輸了,這大半年,就要徹徹底底白忙活了。可要是萬一贏了呢?

白衣少年翹起二郎腿,踩在火盆邊沿的靴子,抬起又落下,“姐姐,揀出那兩顆穀雨錢,馬上就要進洪哥的口袋了。”

洪稠猛然間站起身,冷哼一聲,大步離去。

錢猴兒幾人都愣在當場,不就是隻剩下個山巔境嗎,這都不敢押注?洪稠來時路上,是不是腦子被門板夾到了?

眾人發現等到洪稠一跨過門檻,白衣少年就霎時間汗如雨下,抬起袖子在那兒擦拭汗水,解釋道:“熱,天氣有點熱。”

洪稠腳步停滯些許,猶豫了一下,仍是大步離開宅子。

從汪幔夢那邊取回紙團和六顆神仙錢,白衣少年語重心長道:“諸位兄弟,聽老弟一句勸,大賭小賭,贏來輸去,都是偏門出入的錢財,守不住的,玩玩就好。當然了,如果偏門財進了家,捨得從正門送出去,就是好事了,所謂善財難捨,能捨得善財出門的,便是在積攢一家門戶的祖蔭福報了。”

汪幔夢聽不得這些毫不值錢的空泛道理,煩得很,只是臉色依舊嫵媚動人,“崔郎好賭術。”

崔東山讚歎道:“這個洪稠,還是有點定力的。”

汪幔夢笑問道:“財帛動人心,就不怕洪稠?”

崔東山說道:“鬼都不怕,怕人作甚。”

汪幔夢笑了笑。

錢猴兒跑去門外,蹲在臺階那邊,抖腕將毛筆輕輕了摔幾下,就在雪地裡抖出數條墨痕,來回抹在積雪上邊,再雙指捏住筆鋒,擠掉墨汁,如同“洗筆”。

錢猴兒回了自己屋子,掏出火摺子點燃桌上一盞油燈,將那支清洗乾淨的毛筆,輕輕懸在筆架上邊。

驀然發現門口那邊,白衣少年跟個鬼似的,悄無聲息來到了這邊,斜靠屋門,雙手籠袖,正笑眯眯望向自己。

錢猴兒心一緊,莫不是撿軟柿子拿捏,打家劫舍來了。

崔東山伸手出袖,輕輕一彈,將一顆雪花錢彈給錢猴兒,笑道:“不燙手,拿著吧。夠你買一堆筆洗了。”

錢猴兒一時間摸不著頭腦,攥著那顆其實很燙手的雪花錢,不知如何是好。收下,事後洩露了風聲,很容易被洪稠記仇,不收下,好像眼前這一關就難過。

崔東山走入屋內,發現桌上有本冊子,拿起來一看,樂了。

原來是錢猴兒用炭筆,繪製出 桌案椅凳、花幾、樑柱斗拱樣式,百餘種之多。

估摸著是在這座鬼城裡邊,開了眼界,長了見識,錢猴兒忙裡偷閒,就搗鼓出了這麼一本“書籍”。

崔東山翻了幾頁,笑道:“有這門手藝,餓不死人。怎麼就想著來這邊要不是運氣好,沒碰著兇鬼,就你這點江湖把式, ”

錢猴兒拽了些酸文,“馬無夜草不肥,書上說了嘛,富貴險中求。靠手藝謀生,一年到頭能掙幾個錢,來錢太慢,熬不出頭。”

崔東山翻著書頁,“他們是光掙錢,只有你是討生活。”

錢猴兒聽得迷糊,有啥兩樣?兜裡沒錢,能叫過日子嗎?

崔東山抬起頭,微笑道:“錢猴兒,想不想去我家山頭混?不敢說大富大貴,總好過在這些鬼城日夜飄蕩,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掙買命錢,朝不保夕,太辛苦。何況攢了錢給誰花都兩說。”

錢猴兒都沒如何思索,將這番話稍微過過腦子,便咧嘴笑了起來,毫不猶豫說道:“還是算了吧,這輩子都習慣了在外邊晃盪,兇險是兇險,可是更自在些,讓我窩在一個地方享清福,還是算了吧。”

有些日子的過法,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這次不管是洪稠與汪幔夢分道揚鑣,從此分成兩個山頭,還是所有人就此散夥,只要坐地分賬,他大概能分到十顆雪花錢,足足十萬兩白花花的雪花銀啊,要是拿剪子剪成碎銀子,裝在簸箕裡邊,老子坐在屋頂上,往外邊那麼一撒,都能下一場小雪了吧。何況按照汪幔夢的說法,如今各國朝廷,都急需神仙錢,折算成真金白銀,都是有不小溢價的。

崔東山搬了條老舊官帽椅坐下,翹起二郎腿,這讓錢猴兒愈發心裡打鼓,這是鬧哪樣?

崔東山笑道:“如今我那山頭,很缺人手,你要是去了,會有用武之地的,每月俸祿是一顆雪花錢,如何?剛才那顆,就當定金了。”

趁著先生還沒返回落魄山,得趕緊抓幾個壯丁回去,先在先生這邊混個熟臉,將來先生閉關、遠遊再還鄉、再來青萍劍宗,如今的“新人”,就自然而然成了半生不熟的舊人,與先生見了面,先生肯定願意多聊幾句。因為崔東山心知肚明,先生不光是與仙都山,哪怕是如今形若封山、以後再解禁的落魄山,尤其是以後百年,數百年,陸陸續續,之後上山修行、習武的新人們,可能就不會那麼有的聊了。何況眼前這個錢猴兒,還是家鄉那邊燒炭出身,青鯉窯正兒八經的窯工,可不就跟先生天然親近?

錢猴兒訕笑道:“崔仙師就別耍小的逗樂了。”

一個三境武夫,做點打雜活計之外,除了給人當替死鬼,還能做什麼。

崔東山笑了笑,“不著急,省得你疑神疑鬼,反正等你哪天自己想通了,或是遇到過不去的坎了,就去一個叫仙都山的地方找我,山門牌坊寫著青萍劍宗,你肯定認得這幾個字。仙都山離這邊不算遠,一直往南走,有座仙家渡口,名為青衫渡,以後多關注山水邸報就是了。”

錢猴兒等到那個白衣少年離開屋子,還是覺得莫名其妙。

崔東山回了大堂火盆原位坐著,隔壁幾個已經各回各屋睡覺去了,只剩下汪幔夢還坐在那兒等著。

她笑問道:“崔郎,你先生真是一位山巔境大宗師?”

“不是。”

汪幔夢嫵媚白眼,“還騙鬼呢。”

洪稠怎麼就不敢賭了呢?

汪幔夢覺得如果換成自己,是絕對敢押最後一注的。

在山巔境和止境武夫當中選一個,有何不敢?

崔東山笑道:“其實我先生的境界是那止境,但是我覺得洪老哥掙錢辛苦,而且都是極難得的正門錢財,按輩分,他還是我的半個姐夫呢,在城內做了這麼多好事,打算送點錢給他花,結果他不領情,非要送錢給我這半個小舅子,我有啥辦法。”

汪幔夢其實也懶得去猜那個青衫客的真實境界,甭管是煉神幾境,都是自個兒踩在梯子上都夠不著的天邊人物。

不招惹,不攀附,敬而遠之即可。

如果不是眼前這個白衣少年賴著不走,汪幔夢其實也不願意待在此人身邊,小心翼翼揣摩他的每一句話,甚至是每一個臉色和眼神。

洪稠不就吃了苦頭?

“你知道洪稠為什麼不敢賭嗎?”

“怎麼說?”

“因為洪稠跟你一樣,不相信好人有好報。”

汪幔夢笑容苦澀,“可能吧。”

崔東山轉過身,看著大雪紛紛落在院中,積雪愈發厚了,“可能曾經相信,後來就不信了。”

沉默片刻,崔東山繼續說道:“沒法子,好像這個世道,越相信好人有好報的人,總是過不上好日子,不是爛好人,就是窮好人。就像把陽關
大道讓出來,只能自個兒走獨木橋,辛苦攢下點錢,都還給了日子,最後只攢了一肚子苦水,又不願意說給身邊親人,朋友,晚輩,說給他們聽。”

原本覺得對方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聽了最後這番話,汪幔夢眉頭舒展起來,擠出一個笑臉,輕聲道:“誰說不是呢。”

崔東山微笑道:“最恨譜牒仙師的,不一定是山澤野修,往往是譜牒仙師,因為前者早就摸出了一條相處之道,後者則不然。”

汪幔夢自嘲一笑,“崔東山,別試探了,雖然不清楚你到底為何如此陰魂不散,纏上我們這些螻蟻,但是說實話,我真心不覺得我們這撥無根浮萍似的廢物,值得你這種人浪費時間,兩顆穀雨錢,很多嗎?對我們來說,當然很多,十幾號人忙活了大半年,才掙了這麼多,像那錢猴兒他們幾個,可能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見著穀雨錢,但是對你來說,兩顆,甚至是二十顆穀雨錢,又算什麼呢。”

“錢猴兒幾個,不是什麼可能,就是第一次見著穀雨錢,因為跟你和洪稠都不一樣,他們見著了穀雨錢,第一印象,不是奇怪我為何可以拿出穀雨錢,而是疑惑,在那邊猜測第三種神仙錢,到底是不是真的。”

崔東山低頭彎腰,攤開手掌,靠近炭火,“你剛才說‘你這種人’,怎麼講?怎麼就覺得我跟你們不是一種人啦?”

汪幔夢說道:“說不上具體理由,就是這麼覺得。”

崔東山問道:“那你覺得我先生呢,跟你們是不是一種人?”

汪幔夢無奈道:“可能嗎?”

崔東山默不作聲,炭火光亮映照得那張俊美臉龐愈發白皙,輕輕翻轉手掌烤火,掌心朝上。

汪幔夢問道:“你是怎麼知道,我曾經有過譜牒身份?”

崔東山笑道:“因為你就像半個吊死鬼,解不開脖子上邊的繩索,手摸不著房梁,腳踩不著地面,沒死透,又活不過來,不上不下的,瞧著可憐。”

汪幔夢笑道:“怎麼就可憐了?我怎麼自己都不覺得可憐。”

崔東山搓手道:“沒力氣去自怨自艾的可憐,才可憐,無可奈何,沒法子,還能如何,就這樣。”

汪幔夢默然,學那白衣少年,低頭彎腰,靠近火盆,搓手取暖。

有些書,滋味太苦,不忍卒讀。

汪幔夢出身一個桐葉洲北方的小國,宗主國是那堪稱龐然大物的虞氏王朝,曾經是當之無愧的桐葉洲北部強國,如今恢復國祚,雖說大傷元氣,可還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她的師門,是桐葉洲一個不入流的山上門派,旁門左道都算不上,說是歪門邪道,半點不委屈,只不過披了層光鮮亮麗的外衣,在那個虞氏王朝的藩屬國境內,也能作威作福,加上許多師門前輩、同輩師姐妹,都是一國公卿的妻妾。除了掌門人是位龍門境的老神仙,相傳還有一位閉關多年的金丹老祖坐鎮山門,所以她當年上山之初,是很憧憬的,而且充滿了驕傲。

但是她那個所在門派,多是女修,師門前輩傳授的,除了 術法也是房中術。正經道書沒幾本,春宮圖倒是一大堆。

很多明明沒有修行資質的少女,只要相貌好,是美人胚子,都收。

據說自家門派真正的靠山,是那虞氏王朝那個作為山上仙家領袖的青篆派,其中一位管錢的通天人物,是個女子,叫苗魚,又據說她是青篆派高掌門的半個道侶,沒有名分而已,苗魚手握財政大權,比虞氏王朝的戶部尚書半點不差了。

有些人,歷經坎坷,總能峰迴路轉,柳暗花明。

但是有些人生如船擱淺,水道提綱如一線,進不得,退也不得,原地鬼打牆。

好像做多錯多,就只能破罐子破摔。就像被眼前這個白衣少年一語中的,說來說去,無非是“就這樣”三字。

她曾經與幾個同門師姐師妹,還有一撥別家仙府的女修,並排站在一座仙家渡口的神仙宅邸裡邊,被一撥神色倨傲的譜牒仙師,拉上幾個錦衣玉食的世族子弟,朝她們指指點點,睡的就是仙子,山上女修。

對此她早已麻木了。

洞府境,只要躋身了洞府境,就可以脫離苦海了。

但是直到那場導致一洲陸沉的驚天變故來臨,汪幔夢也不曾躋身洞府境,她與那些倉皇失措如同喪家犬的師門祖師不一樣,她覺得沒什麼,甚至還有幾分解脫意味的輕鬆,她不願跟隨同門躲入青篆派避難,就找到機會,一走了之。哪裡顧得上她,都在忙著湊巧給虞氏王朝的達官顯貴,爬上豪閥家主、世家子弟的床榻,在那條逃難路上,門派的名聲算是徹底爛大街了,反正直到那場劫難臨頭,汪幔夢才知道,自家門派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金丹祖師。

在汪幔夢看來,作為女子,真正的活法,大概是太平山黃庭那樣的女子。

還有那個大泉王朝女帝姚近之,也不差,都能篡位登基,自己當皇帝了。

崔東山看著她,微笑道:“想不想以後親眼見一見黃庭和姚近之,近距離看一看她們到底是怎麼個活法?”

汪幔夢迴過神,悚然一驚,臉色慘白顫聲道:“你怎麼知道我心中所想?!”

顯然是勾起了婦人道心中的最大陰霾,這些個“家學深厚”的譜牒修士,玩弄人心和糟踐人的手段,實在是讓她心有餘悸。

再者,一個能夠聆聽旁人心聲的修士,必然是傳說中的地仙起步了。

崔東山說道:“你其實也知道山上的譜牒修士,不全是手段歹毒、狼心狗肺之輩,只是跟洪稠如出一轍,賭輸了兩次,就不敢賭第三次了。你的第一次小賭,是賭自己的傳道人,不會對你見死不救,賭輸了,第二次是賭自己的心智、手段,女修身份,暫時的委曲求全,忍辱偷生,相信總有改善局面的一天,結果還是輸了,看不著半點希望,不得不認命。”

崔東山雙手籠袖,“有些話呢,在先生那邊,我是絕對絕對不敢說的,在你這邊,就沒啥忌諱了。”

崔東山指了指外邊的大雪,“自古隆冬大雪,凍不死半個有錢人,但是前些年那場帝王將相、達官顯貴和譜牒仙師無一倖免的浩劫,就不一樣了,好人壞人,富人窮人,都遭殃了,可是最少,至少凍死了很多早就該死、但是在我們看來 惡人無惡報 ‘天不收’的人。”

“也對,還是有很多人,在散修汪幔夢眼中,是享盡了福才去死的,這輩子在陽間作孽,即便死了,不管是怎麼個死法,好像都不虧。所以你還是覺得有幾分憋屈,不夠痛快。”

“不用太擔心,到了下邊,他們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還債一事,歷來報應不爽。”

汪幔夢抿起嘴唇。

一個每天把無所謂擺在臉上的人,可能才是真正有所謂的。

就像汪幔夢由衷仰慕太平山,就去那邊遊歷了,都不敢去太平山的山門口。

好像被她看一眼山門牌坊上邊的“太平山”三個字,都是一種對太平山的褻瀆。

崔東山笑道:“我跟太平山不熟,但是我先生,與新任山主黃庭,是很要好的朋友,當然別誤會,不是你想的那種男女關係,唉,你以後真得改改,別把天下事都往男女事上邊靠。如今我家先生還是太平山的記名供奉,所以你要是願意去太平山修行,我可以請先生幫忙引薦給黃庭,你放心,我可是先生的得意學生,而我的那位先生,只要是他點頭答應下來的事情,就沒有他做不到的。”

汪幔夢都快被這個白衣少年給弄瘋了,滿臉神色疲憊,倍感無力道:“崔東山,你到底在想什麼,又是怎麼想的?”

她倒是不覺得對方是覬覦美色,想要睡她?就這“少年”的容貌,誰睡誰都不好說呢。

崔東山再次翻轉手掌,自嘲道:“我確實一直在想我們為何會想,以及如何想。這兩個問題,困惑我們多年。”

曾經在楊家鋪子,與那個曾經被先生稱呼為“楊爺爺”的老人,崔瀺與對方有過一番開誠佈公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