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千二十六章 文有第一武無第二(第2頁)


碧湖如新磨寶鏡,春潦未漲,水勢較為溫婉,小舟似在

一幅山水手卷中行。

陸沉站在船頭,手裡多出一枝桃花,輕輕擰轉,“等著吧,千年之內,十四境之間的廝殺,會越來越頻繁。舊十四境的隕落,新十四境的紛紛崛起,都是大勢所趨。”

“十四境修士,最為忌憚飛昇境劍修。當然只是忌憚而已,不至於畏懼。仙人境劍修,可殺飛昇境,不算太過稀奇。飛昇境劍修,想要殺十四境,卻是難如登天。但事有例外,比如先前在那艘夜航船之上,吳宮主面對一撥劍修的圍殺,其中陳平安的合道劍氣長城,寧姚的身負一座天下氣運,都屬於胡攪蠻纏的無理手,換成我在那條船上,也是不願面對這種局面的,只說一個不小心,萬一打著打著,就需要與老大劍仙對峙,捱上陳清都的一劍,擱誰誰不怕呢。”

這是曹溶第一次聽聞這等秘事,只是不知吳霜降秘密潛入浩然天下,所求何事?總不能是為了試試看陳隱官、寧姚的分量吧?

還是說吳霜降要與陳平安和落魄山、寧姚和五彩天下飛昇城聯手,密謀共同對付白玉京?

遠處一橋迤邐,湖面如一整塊碧綠琉璃,小舟緩緩前行,泛起漣漪陣陣,若劃琉璃立碎。

曹溶突然發現岸邊桃林間,似有女子凝眸望向小舟這邊,那女子身邊站著一位神異出身的鹿角少年,眼神幽寂,雙袖垂落,他們也分明看到了湖上小舟,雙方對視一眼。

剎那之間,景象重新返回潑墨峰,陸沉笑道:“不過吳宮主當時願意主動認輸,自然還是他故意示弱了。他的夜航船之行,守株待兔,只是為了確定陳平安有無資格擔任他的盟友,當然不會出死力氣的。”

“世間出現了第一枚錢幣,難道就是為了讓誰更有錢嗎?”

“佛門有六度,佈施為第一。人間善男信女捐錢給寺廟,寺廟以財佈施天下,這種流轉的初衷,是使得流水不腐,戶樞不蠹。”

說到這裡,陸沉雙指捻起身前懸空的“一截”酒水,丟入嘴裡,“修道之士,如果道法純以打架本領來定高下,有意義嗎?”

曹溶點點頭,“是不對。”

陸沉卻笑道:“錯了,人間道士,最早修行,不是為了打架,還能是為什麼?”

登山只為登天,天翻地覆慨而慷。

陸沉又捻起那一截酒釀,轉頭笑道:“曹溶啊,不要總是這麼愁眉不展,天地不可一日無和氣,人心不可一日無喜神。”

“況且你的仙人境底子打得這麼好,如果不是為師故意坑你一把,憑你的道心和資質,早就是飛昇境巔峰,修行路上運道再好幾分,說不定如今都可以摸著合道的門檻了。說來說去,此事怪我。”

其實曹溶是個化名,這位靈飛觀的開山祖師,道號“天瑞”。

此身之前,本名鄭澤,出身杞地,是一個早已滅國的小國,爵位一降再降的微末之地,故而官史記錄極少,唯一被後世說道的,恐怕就只有那個杞人憂天的典故了。“鄭澤”曾是一位巡遊天下的采詩官。

下一刻,他們來到了一條官道上,道路上有人騎馬乘車,有人騎驢,也有徒步者,擔柴漢和賣炭翁。

陸沉停步時,站在了一處驛站門口,曹溶觀其匾額,名為籌筆驛。

陸沉說了件趣事,“被關禁閉八百年的玉樞城張風海,他已經離開了鎮嶽宮煙霞洞,你師尊的師尊,親口答應他,只要贏下那場三教辯論,就可以脫離白玉京道籍。我來這邊之前,他剛剛去了趟閏月峰,準備說服武夫辛苦,一起創立宗門,先前與張風海一同離開禁地的散仙呂碧霞,會輔佐他們,身邊還有個暫時名聲不顯的師行轅,如果真被張風海談妥此事,辛苦願意出山,那麼這個才四人的門派,不容小覷啊。”

曹溶悚然。

莫非是道祖親自打開的鎮嶽宮禁制,放那張風海離開煙霞洞?

這不是放虎歸山嗎?誰不知玉樞城張風海與餘掌教的那樁恩怨?是個公認的死結。張風海可不是一般的修道天才,由著此人開宗立派,開枝散葉,壯大勢力,即便是白玉京,依舊會是一個不小的隱患。因為在曹溶看來,如果說蠻荒天下攻伐浩然九洲,對兩座天下而言都是一份考卷,浩然的考題,在於“外患”二字,那麼暗流湧動的青冥十四州,也會迎來一份“內憂”二字的考卷。

陸沉笑道:“不用緊張,在師尊眼裡,我那餘師兄債多不壓身,根本不在乎多一個牆裡開花牆外香的張風海。”

“至於蠻荒天下那邊,那個甲申帳出身的周清高,不出意外,他會頂替某位被白帝城顧璨拐跑的那個女修,補上天干一脈的缺口,並且成為領袖。相信這些都是他師父早早預料到的事情了,彎來繞去,還是這麼個結果,該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好呢,還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曹溶點頭道:“練氣士不是武夫,很難有誰可以獨享美名。”

陸沉好像不認可這個說法,“你那餘師伯,不是曾經有方私章,就鈐印在你那副畫冊上邊?”

曹溶神色肅穆說道:“文有第一,武無第二。”

陸沉笑道:“這裡的文,當然不是詩文小道,而是言說道法,武,是說與人鬥法,廝殺的本事。”

故而這方印章的內容,便是師兄餘鬥最真實的心聲寫照,要做那道術皆是第一人的存在。

吾道最高,至於打架本事,對不住,你們就只能去爭第二了。

曹溶心神往之,“這種話,唯有餘師伯說來,旁人便不覺得狂妄,反而只覺得豪氣干雲。”

陸沉笑嘻嘻問道:“曹溶,如果要你跟那位餘師伯為敵,作何感想?”

曹溶苦笑道:“哪敢,想都不敢想。”

陸沉板起臉,“如果是大勢所迫,你身不由己呢,比如,只是比如啊,比如為師哪天跟餘師兄翻臉了,幹架一場,然後被餘師兄打死了,你當弟子的,不得為師父報仇啊?”

曹溶目瞪口呆。

陸沉拍了拍曹溶的肩膀,教訓道:“這麼開不起玩笑,還怎麼混江湖。為師這麼多優點,你學著啥了?”

就在此刻,陸沉腦袋一歪,連忙扶正頭頂道冠。

最開不起玩笑的,還得是師兄餘鬥。

餘鬥與人鬥法,是出了名的一人一下。直到……碰到那個狗日的阿良。

曹溶顯然也想到了這個“聲名狼藉”的劍客,問道:“師尊,天外那兩場架,餘師伯對上阿良,留力幾分?”

陸沉趕忙又施展“搬酒術”,從長春宮那邊偷來一壺酒釀,抿了一口酒,壓壓驚,這才反問道:“你不是應該先問我是否留力嗎?”

曹溶只覺得匪夷所思,那阿良劍道再高,對上號稱“真無敵”的餘師伯,怎麼都該沒有半點勝算才對,可事實上,第一場架,阿良確實被餘鬥一拳從天外打落浩然,但是第二場,卻是餘師伯捱了阿良一拳,身形墜落回青冥天下。

陸沉笑道:“這就是十四境鬥法的精髓所在了,只是天機不可洩露,尤其是涉及到了餘師兄和那個誰誰的大道,我就不跟你多說了。”

曹溶疑惑不解,望向師尊。

因為大師兄曾經提及過師尊的一個獨有愛好,山巔大修士之間不宜直呼其名,會心生感應,但是師尊就不一樣,只要無聊了,就一遍一遍“打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