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天公作美(第2頁)
岑鴛機說道:“沒什麼好不放心的。”
鄭大風好似沒話找話,“我聽說啊,有頭被白也劍斬尸解的中土大妖,飛昇境圓滿,化名周乎,道號‘美徵’,真身是啥,眾說紛紜,有說是蠍子精的,也有說是狐狸的。可了不得,在那中土神洲,文廟聖人們的眼皮子底下,都可算是割據一方的豪雄,極深的地底下,擁有一座古怪異常的渡口,傳聞可與黃泉路接壤。它的本命物是一把琵琶,論道齡,要比鐵樹山的郭藕汀還要悠久。浩然天下的‘妖魔鬼怪’,曉得吧,魔,當然是說白帝城的鄭居中,鬼說的就是扶搖洲後山的楊千古,怪是形容竹海洞天的青山神夫人,打頭的妖,就是這位美徵道友了。”
岑鴛機疑惑道:“與我說這個做什麼。”
她一個純粹武夫,與這些神神道道,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
鄭大風直勾勾看著岑鴛機,笑道:“怎就沒關係了?”
岑鴛機皺眉說道:“有話直說,不用跟我打啞謎。”
鄭大風說道:“道門尸解法,終究是下乘,算不得長生正道,假託外力的尸解,又要下一等,所以對‘外力’的要求就高了,周乎極為自負,眼高於頂,雷解之法,要找的話,當然就要找龍虎山天師,毫無懸念的不二人選,可惜雙方並沒有香火情,周乎既不肯低這個頭,天師也未必願意承擔這份因果。”
“水解,倒是勉強可以找淥水坑的澹澹夫人,但是澹澹夫人的道力還不如周乎,尸解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了,說不定會保不住一副仙蛻,就此淪為大道無望的鬼仙,又會心有不甘。若選火解,當然就要找北俱蘆洲的那位扛把子了,本來此解最為契合自身大道,折損道力最小,問題是好死不死的,周乎剛好與火龍真人有舊怨,周乎只是求份尸解,又不是一心求死,萬一火龍真人只是嘴上答應,心中暗道一句,自己送上門來了是吧……”
“山解,又如何能夠尋見神出鬼沒的三山九侯先生呢。周乎也無膽識,去打攪這位德高望重、法力無邊的前輩。”
“要說劍解,更是奢望。”
出海訪仙,就算周乎僥倖找到得那座孤懸海外的島嶼,也註定無法見到那位人間最得意。
“可世事就是這般巧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周乎得償所願,終於還是劍解了。”
岑鴛機只當鄭大風是在炫耀一些道聽途說而來的學識見聞,由著對方好似天橋說書的絮叨。
鄭大風笑道:“只緣身在此山中。”
岑鴛機見那鄭大風的眼神有些不正經起來,便起身去往跳魚山。
她在行走之間,渾然不覺,自己眉心處出現一粒金光,轉瞬之間便蔓延整張臉龐,下一刻,岑鴛機神采煥發,身後拖拽出千百條金色遊絲,之後那些交織成一個模糊人形的縹緲光線,便與岑鴛機脫離,清光皎然,剎那間生髮出經絡,氣府,白骨,血肉,法袍,佩飾……
再一轉身,已是女子。
珠圓玉潤不說,只說面容之美,更是難以形容。
正是暫住在岑鴛機神魂中的大妖周乎。
得了山頂鄭先生的一道法旨,它才敢破例現身。
鄭大風對此毫不驚訝,朝她攤開手掌,懶洋洋道:“坐。仙尉道長和小米粒都忙著,就由我招待美徵道友了。”
周乎落座桌旁,風姿卓然。
鄭大風朝她遞過去一顆茶葉蛋,“道友嚐嚐?市井風味,價廉物美。”
周乎搖頭。
比如鄭旦已經去往九真仙館出劍,要替雲杪的道侶,仙人境的鬼物魏紫,兵解脫劫,魏紫接受了那位鄭先生的建議,富貴險中求,身為女鬼,仍是選擇在白晝的陰雨天,嘗試舉形飛昇。
鄭大風將那茶葉蛋在桌上輕輕一磕,開始剝殼,隨口問道:“這些年藉助岑鴛機的耳目,對這座山頭有何感想?”
周乎並無開口說話的興致。
鄭大風笑道:“看待此山,如一本書,繁採寡情,久味有厭?”
周乎默然。
鄭大風奇怪道:“難道山上傳聞都是胡編瞎說的,美徵道友並非是那種剛愎自用、桀驁難馴的山巔修士?”
周乎眯眼道:“馴?”
鄭大風囫圇吞下一顆剝完殼的茶葉蛋,歉意道:“是我失言了。”
若是我不失言,姑娘你會開口麼。
周乎說道:“你方才說錯了一件事,我跟龍虎山不是沒有香火情,我早年與上代天師在幽冥道上,有過一段同行的經歷,合力追殺過一頭道行高深的兇悍鬼物。老天師為公道,我是報私仇。”
鄭大風恍然道:“原來如此,還有這等密事。”
周乎嘆了口氣,“雖然沒有成功,但是也算相逢投緣,離別之際,他曾答應過我……”
鄭大風趕忙接話道:“不懼非議,結為道侶?”
周乎眼神泠泠然,看了眼這個口無遮攔的漢子。
鄭大風悻悻然道:“你繼續往下說故事。”
周乎說道:“若是合道失敗,就去龍虎山天師府,他願意出手相助。”
鄭大風點頭道:“高義。”
周乎說道:“老天師跟隨禮聖去往天外,未能返回浩然天下。這件事就算擱置了,我也不願多提。”
鄭大風神色古怪,說道:“如果不出意外,龍虎山是將此事交付給了身為外姓大天師的火龍真人。如此一來,雷解,火解,水解,老真人號稱三絕頂,剛好以三解渡三劫。相信不比白也出劍兵解的效果差了。我猜是老天師有自己的考量和推演,沒有將真相說破,但是相信火龍真人肯定會主動登門,找你打一架,你輸而不死,成功兵解,留下遺蛻一副,當是給天地還清債務……只看結果,終究還是殊途同歸,美徵道友就此脫劫悠遊人間,得以離開地底,重見天日。”
周乎驀然抬頭,望向山頂那邊的鄭居中,她似有怒容。
她若是早知此事,何必多此一舉,與鄭居中訂立主僕契約?!
但是鄭居中視而不見,分明都不願與她解釋一句半句。
周乎咬牙切齒,站起身,一身磅礴道氣湧動,山腳雲霧如沸。
鄭大風跟著抬頭看了眼山巔,那幾位雲上的神仙。
白帝城已經有了一位合道失敗的閽者鄭旦,還要再收個同樣境遇的周乎?
實在很難想象,到了鄭居中這個境界的修道之人,接下來還能做什麼?反了天嗎?
鄭大風又拿出一顆茶葉蛋,輕輕往桌上一磕。山間異象便消散了。
周乎穩住道心,緩緩收回視線,意味深長,瞧了一眼這個落魄山的首位看門人。
鄭大風低頭,不急不緩剝蛋殼,自顧自笑道:“看了你們這麼久,總不能白看。有幾句大話,早就想要與你說上一說。”
周乎重新坐回長凳,淡然道:“洗耳恭聽。”
鄭大風聞言大喜,朝手心吐了口唾沫,抬起屁股,身體前傾,就往她耳邊湊過去。
下作也要有個限度!周乎一臉匪夷所思,滿臉厭惡,只是一揮袖子,重重打掉鄭大風的手掌。
還在輕手輕腳搬東西的仙尉瞧見這一幕,咂舌不已。
山頂那邊,陸神疑惑道:“明明是個正經人,何必故作粗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