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見或不見(二)
臨近傍晚,雨輕才來至珍寶閣,這裡陳列著許多精美絕倫的工藝品,玉、瓷、琉璃、螺鈿、金、銀等材質的應有盡有,還有不少的字畫,俱是珍品,價格不菲。
掌櫃看到雨輕,便趕忙上前相迎,堆笑問道:“這位小娘子想要看什麼?”
雨輕直接明瞭地說道:“我要找一種瓷瓶,口小而項短,肩極寬博,至頸稍狹折,於足則微豐,你這店裡可有這樣的瓷瓶?”
掌櫃點頭笑道:“有倒是有,不過都是用來盛酒的,我想應該不是小娘子要找的那種瓷瓶。”
雨輕不以為然地笑道:“這種瓷瓶不僅可以用來儲酒,而且還可以當花瓶,其口徑之小與梅骨相稱,最適合用來插梅花。”
掌櫃捋須笑道:“小娘子還真是一點也沒變啊,想法總是別具一格,之前你找我要那種水晶鏡片,不知你的萬花筒最後做成了嗎?”
雨輕恍然一笑:“原來是琳琅小鋪的房掌櫃,幾年未見,你的生意真是越做越好了。”
房掌櫃笑著點點頭,一位戴面具的客人已從二樓走下來,雨輕還在詢問房掌櫃為何關閉琳琅小鋪,離開洛陽來許昌,這位客人卻從雨輕的身邊緩緩走過。
這熟悉的場景,空氣中還散發著熟悉的氣息,雨輕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身影,怔了一下,然後急忙轉身叫住他:“是諶哥哥嗎?”
這位客人摘下純金打造的獸面具,露出一張陌生的臉孔,清冷嚴肅,讓人望而卻步。
“你認錯人了。”
他簡單說了一句,便離開了。
雨輕滿眼失望,心道:“諶哥哥怎麼會來這裡,他也不會戴著這麼猙獰的面具,更不會對我視而不見。”
房掌櫃賠笑解釋道:“韓從事是過來取面具的。”
雨輕驚問:“他是韓旋的哥哥韓朔?”
房掌櫃點頭道:“正是,這面具還是他弟弟一個月前預定的,可惜人卻不見了。”
雨輕又問:“韓旋定製這個面具所為何用?”
房掌櫃搖頭道:“用黃金製作面具本不多見,此面具還特別用金累絲工藝編織而成,更是世間少有,當時他只是讓我按照他的要求製作出這樣的面具,其他並未多說。”
雨輕微微點頭:“房掌櫃,韓旋預約什麼時間來取貨?”
房掌櫃道:“就是今日。”
雨輕暗自思忖,韓旋已失蹤十幾日,作為哥哥的韓朔不說心急如焚,到處去尋人,反而能準時來取面具,當真奇怪。
雨輕想到這裡,沒有再多耽擱,選好花瓶,便離開了珍寶閣。
房掌櫃交代了夥計兩句,便走上樓去,樓上有個暗門瞬間被打開,房掌櫃徑自走進去,這是間秘密書房,一位年輕人正在書案前作畫,畫中人是雨輕。
“那種瓷瓶插上一枝蓮花應該也會很美。”
作畫之人正是盧琛,他那一抹梨渦淺笑,帶著戀愛的味道。
雨輕身上的新裙正是用先前盧琛送的綢緞所制,盧琛對雨輕的用心,王灌都看在眼裡。
假意讓雨輕來這裡挑花瓶,實則是為了給盧琛和雨輕單獨相處的機會。
剛才雨輕回頭叫一聲諶哥哥,盧琛的心也不知不覺地加速跳動。
可盧琛卻沒有選擇在此時和雨輕見面,因為他想把這份思念拉長,讓雨輕能夠更想念他一些。
房掌櫃上前躬身回道:“子諒郎君,韓朔此人確實不太好打交道,恐怕陸玩到現在都未見到他的面。”
“雖然潁川韓氏如今在朝中無一人任要職,但畢竟是潁川四長之一,仍舊有些勢力,韓朔此時不見陸玩也很正常,他絕非等閒之輩,至於韓旋,更不會是等閒。”
房掌櫃不解的道:“韓旋跟賴嬰一樣,都是潁川出了名的紈絝子弟,聽說韓旋押運漕糧時還隨身帶著幾名歌姬,行如此荒唐之舉,要換作是其他人,我想早就被王浚軍法處置了。”
“如果韓旋當真只是個等閒,王浚又何必用美人計試探他的虛實,那個異族公主又怎麼會真心待他?”
盧琛放下毛筆,笑道:“依我看韓旋未必是真的失蹤了,說不定就是韓朔和韓旋兄弟倆搞的鬼。”
房掌櫃問道:“那麼可要派人去盯著韓朔?”
盧琛搖搖頭:“像韓朔這樣的人是不會輕易露出破綻的,我們只需靜等風來。”
比部郎盧藻早已發覺從洧倉送來洛陽的漕糧有很大的缺額,只是恰逢豫州大水,又有東瀛公謀逆,盧藻便沒有將洧倉之事上奏陛下。
如今陸雲巡視豫州,徹查洧倉這等事自然也就無需盧藻費心了。
至於盧琛,根本沒打算幫助陸玩,他隻身來到許昌,為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這時秦伯駒疾步走進來,雙手遞上一封信,正是盧慈從洛陽傳來的消息。
盧琛拆開一看,既憤怒又悲傷,然後陷入深深的沉默。
在東中郎將王浚的書房內,卻一切如常,王浚照舊伏案忙著軍務,而棗嵩正在旁看著小公爺王胄的來信。
衛璪被鬼火所殺,就死在清平街上。
這個消息聳人聽聞,又細思極恐。
棗嵩看後一臉震驚,他離開洛陽前還在怡園與衛璪一起擊鞠,想不到那竟是他們最後一次聚會。
衛璪之死,棗嵩心中不免感慨萬千。
衛璪是衛瓘之孫,衛恆之子,京陵公王渾的外孫,襲爵蘭陵公,如今河東衛氏最年輕的家主,他肩上的擔子太重,性情敦厚的他根本無力承擔起這些責任,死了倒是解脫了。
王浚隨口道:“因鬼火而亡的除了衛璪,還有一個是清平街學堂裡的女學生,真是風馬牛不相及。”
棗嵩沉默片刻,才道:“死幾個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衛璪死後衛氏一族會作何反應,尤其是身在荊州的衛玠,陛下還會放心衛家人繼續鎮守荊州嗎?”
賈南風原本就不信任衛家,把衛璪長期留在洛陽,既不授予京職,也不予外放,與質子無異,就是為了隨時防範衛家,讓衛玠不敢在荊州有謀逆之心。
看王浚執筆的手略停了一下,棗嵩才繼續道:“如今衛璪死了,衛玠又年輕氣盛,正好為岳父所用。”
王浚抬頭看了他一眼,道:“自從阿虎那小兒做了顧家的女婿,便和東吳舊臣來往過密,他待在荊州又豈會安分?”
棗嵩點頭道:“還是岳父思慮周詳,如今錢子書的案子還在調查之中,陸機也未自辯清白,只要此時朝中有人把鬼火之事牽扯到東吳舊人身上,那麼就會讓人不禁想到東吳人居心叵測,或許和給鍾會復仇的那些人早已結盟。
而衛璪的死就是東吳人設的局,以便斷了衛玠的後路,逼他不得不反。
衛玠和吳郡幾大豪門也會因此互生嫌隙,到時岳父再招攬他也就變得輕而易舉了。”
王浚放下筆,捋須一笑:“汝真當為吾之子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