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兒知秋 作品

第一百四十四章 禍水東引

郗遐遊園時通過管事遞了封信給連伯繼,連伯繼收到信後就假借更衣趕來此處。

當望見這個身穿石綠色外衫,手戴白玉扳指的年輕人,連伯繼心中不禁犯疑。

郗遐轉動一下手指上的白玉扳指,自語道:“你從沒見過我,自然不信我的話,但你是個聰明人,若真擋了應家的財路,我看你這個糧商也不必再幹了。”

連伯繼一陣冷笑:“你不像是刁縣令的子侄,倒像是應家的說客。”

郗遐也笑道:“別人給你機會時就該好好抓住,錯過了豈不可惜?”

刁善背後的靠山在洛陽,他與應家鷸蚌相爭,連伯繼正好從中獲利,郗遐料定連伯繼不會拒絕。

“試問何人將成為刁縣令刀俎下的魚肉?”

“不知連兄想要我怎麼回答你?”

“我是個生意人,從不做賠本的買賣。”

“你召集汝南富商們組成糧商聯盟,掌握糧食定價權,以牟巨利,我們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卻不知道感恩?”

“剛發了賑災粥,那些災民卻絲毫不知道感恩,近日已經有人把圈佔土地的事告到繁邑那裡去了,他不是可以隨便動的人,別說我一介商人,就算是應家也得三思而行。”

“我知道你的本事,什麼也難不倒你的。”

“刁縣令的提議我會好好考慮,只是他不該再重翻舊案。”

“你是指哪件舊案?”

“薄家之事,刁縣令大可派人去查,只不過我得提醒你們,被鬼纏上可是會喪命的,身在洛陽的孫榮也躲不過。”

“因為死無對證,所以你可以高枕無憂。”

連伯繼朝著郗遐做出拉弓射箭的動作,瀟灑一笑,“愚蠢的獵物總以為自己是獵人,那麼你又是什麼呢?”

郗遐望著這個長身玉立、俊美無儔的年輕商人,與周小史和毓童不同,他的野心更大,格局更廣。

忽然有人高喊:“快來人哪,走水了!”

連伯繼面色如常,管事慌忙走過來,躬身回道:“南院裡牛棚走了水,已經救下去了。”

“有什麼可驚慌的,別嚇著客人。”

連伯繼見郗遐已走開,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沉聲問道:“西暖閣那邊還好嗎?”

“那裡沒事,主人大可放心。”

此時李俊領和陶世勳等豪商們正在百花廳飲酒歡宴,塗光義一個人也沒有心情聆聽急管繁弦,欣賞輕歌曼舞,和幾位認識的糧商打了個招呼,便悄悄離席。

塗光義沒有回縣衙,而是徑自去了蒔花館,正巧碰到某家的小廝來向蘭綾求畫,除了提供作畫所用的綾之外,他還備上了豐厚的禮物。

由於郗遐給了塗光義許多好處,蒔花館的媽媽也對他熱情起來,直接命小婢帶他去綠豔姑娘的閨房。

閣樓上的美人慢慢展開細綾,輕輕撫摸著上面的暗紋,她似乎在解讀著什麼,待到小婢進來送粥,她才將細綾重新捲起來。

小廝把自己帶來的雙絲綾雙手奉上,笑道:“原來今日不止我家郎君來求畫。”

蘭綾微微一笑,接過雙絲綾放在案上。

小廝看到那碗粥,不解地問:“你怎麼喝這種粥?”

蘭綾哼了一聲,冷笑道:“災民能喝上野菜粥,就謝天謝地了,你這廝待在公沙郎君身邊好吃好喝的習慣了,自然看不起這樣的野菜粥。”

這小廝名叫如棋,是公沙修的書童,經常以求畫為名出入蒔花館。

其實蘭綾刻意隱瞞了桓宣一些信息,薄綸對她而言,並不是一般的客人。

第一次見面時,薄綸被蘭綾寫的《雨蘭》一詩所打動,第二次再見面時,蘭綾在眾人的喝彩聲中,用纖纖玉指沾著墨在綾上畫出一幅瀟瀟灑灑的竹蘭圖,盡顯竹與蘭的鐵骨和柔枝,才藝雙全的蘭綾自此深得薄綸的喜愛,他常來蘭綾這裡小坐,切磋書畫,教她下棋,二人逐漸成為忘年之交。

在薄綸沉船遇難後蘭綾還拿出體己錢給公沙修,並加入了他的復仇計劃。

“我家郎君對姑娘甚是感激,日後定—”

蘭綾帶著幾分愁容:“我不求報答。”

如棋寬慰道:“連區區禍水東引計都未識破,我看姑娘根本不需要太擔心。”

蘭綾對桓宣道出了薄綸因女兒阿爰的死找過連伯繼,還起了爭執,把矛頭指向了連伯繼。

“他不是沒有識破,恐怕是背後另有陰謀。”

“什麼陰謀?”

“我也猜不透,也許暴風雨就快要來了。”

僅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如棋便離開了,半碗涼了的冬葵粥就放在桌上,她撫摸著從洛陽送來的細綾,呆坐在那裡,久久未動。

蘭綾不是因為節儉而每日喝粥,這冬葵粥是一份藏在心底的記憶,遠在洛陽的那個人,她不想忘記,也難以忘記。

翠雲峰半山腰,有個少年正在深林中席地而坐,休憩養神,揹著竹筐的小女孩低眉斂目從他身邊走過,卻被他一把拉住,並示意女孩坐下來。

女孩順著他的視線遠遠地望過去,原來有一頭小鹿正悠閒地覓食著。

少年鋪開白麻紙,打開筆簾,取出一隻紫毫,用筆尖蘸濃墨,先畫小鹿的頭部和耳朵,一筆連一筆的畫出身子,快速勾出腿部,再點上小草勾畫小樹,最後在小鹿的身上點點白色,栩栩如生的小鹿便躍然紙上。

“你畫的真好。”

“並不算好。”

“你為了畫小鹿,應該在這裡待了很久。”

少年抬頭看了看她,她卻吃吃笑道:“你肚子正在咕咕叫呢。”

少年也笑了笑,小女孩放下竹筐,提出一陶罐,倒出一碗野菜粥,雙手遞給他。

少年接過來,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喝了兩口,然後又把碗還給她。

小女孩苦笑道:“這粥也許你喝不慣,可我卻不捨得喝。”

少年收拾好筆墨紙硯,起身要走時才道:“要是我把這碗粥全都喝了,你又吃什麼?”

此時的蘭綾絕望又自嘲的笑,冷著臉將細綾撕碎。

城東繁府,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者正在書房鑽研棋譜,年輕人一直站在他身旁,視線卻看向遠處。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子照在棋譜上,老者這才合上棋譜,移目看向他,問道:“公沙修,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公沙修神情倔強:“我不希望任何人踏足那裡。”

老者微微皺眉:“可是他們差點死在薄宅。”

公沙修完全不以為意:“先生已經不在了,他們若是真的死在薄宅,興許還能幫到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