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Chapter 62(第2頁)
身體開始不受控地一直髮抖,生理性淚水幾乎瞬間就要從眼眶落下。
盛穗不想在外人面前落淚,右手掐著大腿不許眼淚掉落。
不減反增的疼痛積累,隨著脈搏每次跳動、清晰將痛感反饋給大腦。
盛穗倏地想通,在絕對的疼痛面前,連時間都失去意義。
直到腦袋開始陣陣發暈,她仰頭看向黑空空的天花板,忽地想起周時予手腕上數不清的疤痕。
她又恍恍惚惚地想著,刀片割破血管和針頭刺進手腕,會是相同感覺嗎。
周時予反覆絕望地割開手腕時,也會像她現在一樣痛嗎?
如果這樣痛,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地這樣對待自己呢?
她想,她大概永遠也無法感同身受周時予在那些年裡,都獨自揹負過什麼,又如何熬過每一個永無天日的黑夜。
因為她和周時予是完全不同的。
她是有選擇的,只要她現在起身離開,疼痛就會立刻消失不見。
周時予從來沒有過選擇。
因為他怎樣都是很痛的。
念及此處,盛穗又忍不住要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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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穗紋在手腕的圖案面積很小,只在掌根向下的小小一片。
只是上色部分較為複雜,她也不得不硬生生地挺過整整三個半小時,才終於能從座椅上起身,腳步虛浮。
算下來,竟和平時的回家時間相差無幾。
這時店裡已有五六人排隊等紋身,盛穗在收銀臺結賬時,圓臉女孩由衷佩服道:
“第一次紋身、還是在手腕,居然一聲沒吭,厲害啊姐姐。”
盛穗看向左手手腕的保護貼,薄膜下是大片漲紅皮膚,半晌輕聲:“可能是覺得自己沒資格吧。”
“......”
中午通話時,盛穗沒主動提及媒體採訪和放假的事,周時予自然體貼地沒多過問,只留下一句需要就隨時找他,便留給盛穗充足的私人空間。
和平時相同時間,盛穗搭乘同一班地鐵回家,在屢次低頭、確保手腕的刺青不被擦碰中,明顯感覺到以往從未有過的目光,如影隨形般落在她身上。
她天生膚色很白,今天穿的是半長的短袖雪紡襯衫,在盛穗不曾特意遮蓋中,手腕的刺青便全然完整地暴露在空氣、和周圍陌生人的注視中。
或是說,是在她也無法辨別究竟是真實、還是心裡作祟產生的薛定諤注視中。
坐扶梯時,左邊的男人幾次和她對視——是在看她手腕上的刺青嗎?
車廂擁擠時,身側年輕的母親向她短暫瞥過一眼、又匆匆彎腰和五六歲的兒子耳語——是在警告兒子,刺青是不學好的行為、千萬不要效仿嗎?
還有她主動讓座時,正連連道謝的銀髮老人突然話語一頓,眼神忽閃避開對視——是在感嘆人不可貌相,她表面看著乖巧、背地裡也違背“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1的道理嗎?
還是,這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呢。
盛穗永遠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她從前手腕潔淨的坐地鐵回家時,腦子裡從未有過今天這樣繁多的思慮。
她只知道,周時予就是在如此環境中,獨自撐過十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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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的疼痛令人感到無比疲憊,盛穗到家換上乾淨衣服後,立刻在床上躺下,腦袋沾著枕頭就昏沉睡去。
再次醒來時,是懵懂中感覺到有人在昏暗環境中,溫柔而密切地擁著她。
鼻尖滿是令人心安的冷木香,在盛穗半夢半醒時,就聽周時予的低沉溫聲在耳邊響起:
“下午很忙嗎,感覺你好像很累,喊你幾次都沒醒。”
感受著男人說話時的胸膛震動,盛穗有些粘人地轉過身,閉著眼睛往周時予懷裡鑽:“還好,就是困。”
“辛苦了,”周時予在她額頭落下親吻,低聲哄著,“那你想再睡一會,還是現在起來吃飯。”
說著,又抬手輕拍她後背,手臂卻恰好蹭過盛穗左手手腕的刺青位置。
刺痛扎去所有混沌睏意,盛穗猛的皺眉,忍不住輕輕倒吸口冷氣。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窗簾緊閉的臥室並未開燈,只有外間透露燈光斜落而入;即便如此,周時予忙低頭查看時,還是一眼看見盛穗左手手腕憑空出現的刺青。
“......”
男人掀開薄被的手猛然頓住,分明看清她手上圖案,卻一時定著動作,遲遲不肯去碰。
在反覆的壓抑呼吸聲中,良久,周時予的沙啞聲線響起:
“......這是什麼。”
“是紋身。”
男人罕見的長久沉默、肉眼可見的緊繃情緒,都讓盛穗忽地想起,那晚她發現周時予手腕上的割痕時,也是同樣反應。
被擦碰的地方隱隱作痛,她將左手從被面下抽出來,對著手腕輕吹口氣、試圖將大片腫紅吹散。
隨後扯動嘴角肌肉,笑著將手腕遞給周時予看。
“下午學校給我放假,我路過一家紋身店,突然很想留個紋身。”
說話時,她被面下的右手牽過周時予左手手腕,在周時予黑沉沉的注視與繃直薄唇中,小心解開男人腕上手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