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客 作品

第19章(第2頁)

 菩珠哭笑不得,一時有些不知該怎麼接話。

 他說著說著,突然彷彿想起了什麼,猛地閉了口,看一眼她身後門口的方向,才把嘴巴湊到她的耳邊低聲道:“你千萬要小心,這話我就和你偷偷說,不能被他聽到。他動不動就要殺人,說我要是再提讓你做我王妃的事,他就殺了你。”

 菩珠一頓,隨即道:“他是玩笑話,哄你的。不過,他既然不高興,往後你可千萬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可是我想你陪我玩!”

 “不用做王妃,只要是好友,我就能陪你玩呀!”

 懷衛眨巴了幾下眼睛,噘嘴:“就算是這樣,明天我也不會跟他去京都的!他把你給我的花糕都給扔了!”

 菩珠靈機一動,說:“我做得花糕不算好吃,他扔了就扔了,隨他。等你到了京都,皇宮御膳房裡的尚食令,他們做的花糕才叫真的好吃。不止花糕,他們還會做別的許多好吃東西,水晶飯、龍眼粉、牛酪漿、金乳酥,還有蝦炙、玉露團、燒鵝填……各種各樣,都是你以前沒有吃過的好東西,你就不想去嘗一嘗?”

 懷衛咕咚一聲,嚥了口大大的口水:“什麼是燒鵝填?”

 “燒鵝填就是取一隻六個月大的肥鵝,不可太大,大則肉老,也不可小了,小則易化,在鵝腹裡填入肉和香米飯,用五味調和,再取乳羊一隻,把鵝填入羊的腹中,用火烤炙,待羊肉烤得金黃流油,熱油逼入鵝肉,便取出肚子裡的鵝,味美無比。我小時候在家裡吃過,到現在還記得那味道呢……”

 可憐懷衛,這兩天李玄度只許他吃清淡粥飯,本就腹內少油,老感覺餓得慌,何況方才還負氣不肯吃飯,聽她描述得繪聲繪色,眼睛發著綠光,嘴裡不停地狂流口水,又咕咚嚥了一口,舔了舔嘴巴,遲疑了下,終於勉強道:“那我就去看看好了,你也和我一起去!”

 菩珠微笑:“你先去……”見懷衛又要搖頭,忙道:“你聽我說,你先去,幫我把地方都熟悉了,我再過去,到時候你就能帶我到處遊玩了。我小時候雖也住過京都,但已經過去太多年,如今京都舊景已然全部忘光,以後還要靠你作我的嚮導。”

 懷衛終於答應。

 菩珠叫侍女再送來晚膳,往粥裡拌了兩勺蜂蜜,舀一勺送到他嘴邊,繼續哄:“都怪我,那天晚上讓你吃太多,吃壞了肚子,今天你還是隻能吃粥,委屈你了。你要是不吃東西,好不起來,你四兄知道了,他不但又要怪我,而且更加不准你來找我玩了。”

 懷衛一想也是,自己堂堂一個男子漢,絕不能讓她受委屈,就勉強張嘴吃了一口,越吃越餓,索性把碗端了過來自己吃。

 論哄人,不管是大人,譬如她前世丈夫李承煜,還是現在的小王子懷衛,看起來基本都是手到擒來,問題不大。

 菩珠鬆了口氣,看著懷衛吃完一碗粥,知道他肯定還沒飽,想再給他添,起身去拿碗的時候,一怔。

 門口站了一個人,李玄度,看他肩上還罩著一件黑色披風,像是剛從外面回來的樣子,兩隻眼睛看著自己,也不知道他回來在門口站多久了。

 雖然這趟來的目的,除了看小王子之外,也是為了眼前的這個人。但這樣猝不及防地遇到,尤其是,他肯定聽到了自己方才說的那最後一句關於他的壞話,未免還是有點尷尬。

 不過,這一絲尷尬很快就沒了。

 他都對自己起了殺心,自己為了哄他弟弟吃個飯,說一兩句關於他的不痛不癢的壞話,算得了什麼?

 至於自己也打算日後除掉他,那又是另一回事了,目前不論。

 菩珠很快鎮定了下來,臉上露出若無其事的微笑,朝他見了個禮:“殿下,我聽說小王子明早要動身了。這回他肚子吃壞,全是我的過錯,我心裡很過意不去,所以方才過來探望小王子。”

 李玄度從她身上冷淡地收回了目光,轉而看了眼兩隻手捧著碗呆呆看著自己的小王子,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了。

 他往近旁另間用作會客的屋子走去,這時葉霄得知他回來了,心中不安,急忙追上去解釋:“殿下,並非我存心讓她進去的,實在是小王子已鬧了一天了,嚷著要回去找大長公主,說不去京都了,還不肯吃飯。我實在沒辦法,正好她來了,就讓她進去試一試……”

 李玄度不置可否,道了聲知道了,便推門走了進去。

 菩珠耐心等著懷衛吃完東西,又安慰了他幾句,讓他晚上早點睡覺,將侍女喚進來陪著他,自己這才走了出去,對葉霄道:“小王子飯吃好了,也答應不鬧了,明天會和那你們一起去京都的。”

 葉霄很是感激,連聲道謝。

 菩珠微笑:“小事而已,何足掛齒。”

 她頓了一頓:“我另外有事,想求見殿下,不知殿下可否撥冗,予以見面?”

 葉霄一怔,想了下,道:“小淑女稍等,我去代你通報。”

 菩珠靜靜等待了片刻,見葉霄匆匆回來,為難地道:“小淑女,實在對不住,明早就要動身出發,殿下今晚有事忙碌,恐怕沒有時間見你。”

 菩珠看了眼李玄度所在的方向,點了點頭,取出一張封函,笑著雙手遞上,懇切地道:“勞煩侍衛長,可否再幫我將這信函轉給殿下?”

 葉霄那夜雖親眼目睹菩家小淑女與那無賴少年深夜幽會,但過後一想,男未婚女未嫁,少年男女情竇初開,這也不算什麼。之後幾次接觸下來,越發覺她性格好。無論殿下怎樣冷待,她都不會生氣,何況方才又幫忙哄好了小王子,對她的印象是越來越好。

 方才他去通報,殿下頭也沒抬就一口回絕了,他本來擔心小淑女尷尬,沒想到她又笑眯眯地拿出信函讓自己轉,不過舉手之勞,怎好意思拒絕?便接了過來。

 葉霄目送小淑女背影離去,將信又拿了過去,敲開門道:“殿下,菩家小淑女有一信函叫我轉交殿下。”說完怕他讓自己退回去,直接放在桌上,口中道:“明早要上路了,我再去檢查下行裝,殿下有事喚我。”一邊說,一邊立刻退了出去。

 李玄度在燈下繼續坐了片刻,待讀完了手頭的一頁,視線終於從手中的黃卷上挪開,望向葉霄送來的信。

 信封就躺在桌角,靜靜地等著人去拆開它。

 李玄度終於還是伸手取了信,拆開,目光掃過,視線隨之一定。

 她竟然約他戌時在前日她落水的那地見面,說有事,懇請他撥冗前去一會。

 不止如此,還說她真的有重要之事,必須要和他當面坦言。她會在那裡等他等到戌時末,倘若不見他來,她便再次折返,前來叩門。

 這算什麼?強迫他過去見面?

 李玄度心中感到極是不悅。

 並且,他的直覺也立刻告訴他,這是她設下的一個圈套。

 她的目的絕對不會像她書信上面所表述的這麼簡單。

 他和她之間,又會有什麼重要事?

 倘若真是圈套,那麼問題便來了,繼他的侄兒李承煜和他的幼弟懷衛之後,她現在到底想對自己幹什麼?

 李玄度的目光盯著信上那幾列娟秀的字,心中掠過一縷怪異至極的感覺。

 幾分厭惡,又有幾分好奇。

 但很快,一想到她此刻應當正在背後算計著自己會去和她會面,那種厭惡之感便將好奇之心給壓了下去。

 她當自己也如他的侄兒李承煜或是小兒懷衛那樣,會被她所惑,耍得團團轉?

 李玄度眉頭微擰,將信隨手一丟。

 信紙從桌角滑落了下去,蝴蝶般悠悠盪盪地飄落在地,最後掉在了他的腳下。

 李玄度坐了回去,拿起方才看的黃卷,翻過一頁。

 燭火映照著他的臉容。他眼睫低垂,看完一頁,繼續翻到了下一頁。

 ……

 菩珠早早到了那株花樹之下,等待著她約會之人的到來。

 杏花總是開得熱烈而濃豔,毫無保留,招蜂引蝶,於是也就遭了世人輕視,覺它缺了風骨,少了氣質,春光中的一抹妖嬈俗豔之影罷了。

 菩珠卻愛它的熱烈與濃豔。

 人活於世,如同春花,若不盡力綻放一回便就凋謝,豈非辜負這大好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