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作品

第五章 大黃狗

    在這個古怪的小城裡,才擺脫監視,轉眼又撞見個疑似身懷法術的人,李長安是不得不抱有疑慮的。




    哪兒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但世上事,正是無巧不成書。




    “你莫告訴我,你屋也住在這兒?”




    當道士把劉衛東,也就是先前救下的中年人送到他家樓下,卻是不由得哂然一笑。




    不料想,兜兜轉轉一圈又回到了起點。兩人所在正是先前橘貓天降的燒烤攤。




    眼下烤攤上食客已換了幾茬,樓上的爭吵卻沒平息的意思,反倒是越演越烈。聽那七嘴八舌、日麻連天的叫喚,貌似參與這場罵戰的又添上幾位,但無奈何,加起來都不是那位鄒癱癱一張嘴巴的對手。




    這不,一個老頭被氣急了。




    道士在樓下都能聽到他胸膛裡破風箱似的吸氣聲,這老頭顫著嗓門兒。




    “籲——呼!你個潑婦!跟你扯不清,你屋劉衛東啊?喊他出來,我給他說。”




    女人笑了起來,笑聲尖銳裡透著得意。




    “我曉得的喲,說不定死到外頭咯。你找他做啥子,趕到去陪他麼?”




    “你!你這個婆娘怎麼這樣子惡毒啊?”




    “我惡毒?你們這麼多人欺負我一個癱癱,才叫惡毒!”




    接著,就聽著一陣乒乒乓乓的響動,和袁嘯川一聲中氣十足的呵斥,以及一連串的震耳狗叫。




    “哎呀。”




    劉衛東一拍大腿,顧不得李長安,趕緊道了聲謝,扶著樓梯欄杆,一瘸一拐上了樓去。




    至於李長安麼,他心道:來都來了。於是乎,抄著手也慢悠悠跟上。




    而就是此時,在兩人都踏上樓道的那一刻。




    身後街道往來不息的人群中,燒烤攤上的老闆、米粉店裡的食客、對面街道遛狗的大娘……形形色色的人竟是不約而同的掏出手機,無聲無息對準了兩人的背影。




    …………




    劉衛東家在五樓。




    他腿腳不便,急匆匆先走一步,反倒拉在了後面;李長安不緊不慢的,倒是率先上得樓來。




    到了地兒,他第一眼就瞧見一扇防盜門大敞開著,一幫子男女老少黑壓壓堵在門口,卻不敢越雷池一步,只隔著三四步的距離指手畫腳、吵鬧不休。




    道士再抵近一些,就瞧著門內一個女人蓋著被單躺在輪椅上,她看來蒼白消瘦,但一張嘴皮子連帶神情卻亢奮得很。




    說到激動處,更是將雙手揮舞起來,當了槍膛,作了刀口,連戳帶點,把一個個汙穢不堪的字眼,機關槍也似的噴射出去,“打”得對手一個個粗脖子紅眼。




    李長安光是聽個熱鬧,就覺得頭皮發麻、額頭冒汗。




    但她的對手們卻“文明”得緊,雖然被氣得一佛昇天二佛出世,但愣是沒一個闖入門來,用拳頭講講道理。究其原因,大抵是一頭看不出什麼品類,但體型足有成年男人大小的黃狗,正蹲在門檻上站崗吧。




    有這麼一尊“門神”在,這火藥味兒十足的場面裡倒有了些“動口不動手”的謙謙君子之風。




    至於袁大隊長,他倒是還在,只是坐在上面的樓梯,抽著煙望著底下一個勁兒冷笑,瞧著李長安來了,只示意讓他上去陪自個兒看戲。




    “你不是走了麼?”




    李長安把遇到劉衛東的事情如實以告。




    到這時候,劉衛東這才姍姍來遲。




    他一上來,就打算完成袁嘯川未競的事業——勸架。但奈何,這邊恨屋及烏,那邊又認為他胳膊走外拐。一個大男人點頭哈腰,拖著條瘸腿,像個皮球在兩邊唾沫橫飛裡兜來轉去。但不管是義憤填膺的鄰居,還是牙尖嘴利的妻子,都沒人停下來問一聲,他臉上的傷打哪兒來的。




    只有大黃狗會搖著尾巴,親暱地去添他臉上的青腫。




    總而言之,劉衛東的努力只是徒勞無功,反倒成了個夾心受氣包。




    一個眼鏡男指著他鼻子罵道:“你屋劉家人有沒有家教,一點公德心都沒得!”




    “不是不是,我婆娘她最近心情……”




    劉衛東只是低聲解釋,但身後的鄒癱癱卻是第一時間冷笑回應。




    “公德心?某些人也好意思講公德心?”




    “你說哪個?”




    “我說你。”




    “你說我咋子?”




    “我說你前幾天偷偷往我家陽臺甩菸頭。”




    “你放屁。”




    大抵是覺得終於抓住了對方的破綻,眼鏡男得意地呸了一口。




    “老子一不吸菸,二來上個星期都在出差,今天才回屋,前幾天怎麼可能往你屋陽臺甩菸頭。”




    此言一出,場中喧鬧頓時一滯。




    “高位截癱?”




    樓梯上,看了半天戲的李長安小聲問袁嘯川。他發現這位鄒癱癱從頭到尾,只有一個腦袋同兩隻手臂動彈過。




    袁嘯川點頭。




    “胸部以下。”




    話音剛落,鄒癱癱突然一邊拍著輪椅,一邊放肆大笑。




    眼睛男感覺不妙。




    “你笑啥子?”




    “我笑啥子?”




    她抹了把眼淚花子。




    “那就要問你老婆囉。”




    眼鏡兒男再起不能。




    旁邊一個大媽趕緊接過戰鬥,卻是改變策略,迂迴攻擊擺起了事實、扯起了道理。




    她抓住了劉衛東。




    “小劉,這個事情我們要講道理。你屋鄒萍往樓下甩貓,我們勸她兩句,她還無緣無故罵我們。哎,別哩不說,就算我們這些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礙了你的眼,但別個路過的總沒有招惹你啥,你憑啥子甩貓下去砸別個呀?”




    劉衛東是急得全身冒汗,沒來得及說什麼,身後的妻子又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