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3章 火
這種面容呆滯、一邊發出奇怪笑聲一邊不停跳舞直至力竭而死的症狀,在後來被命名為聖維斯特舞蹈症。
他們在亞登村東部海岸邊的這場“狂歡”最終也以7成成員的慘死作為結局收場,而剩餘的三成則全部都住進了精神病院。
人們對事件背後的真相有著各種各樣的猜測,比較具有傳統神學陰謀論色彩的說法是亞登村的人褻瀆了某位無上的神明而遭到責罰,光是這一條就有無數多個版本,畢竟民間真實存在與純粹人為杜撰的神祇信仰就有無數多種。
甚至有人把聖維斯特舞蹈與前不久被執法官剿滅的科隆尊教會聯繫到一起。
但無論哪一種說法,都不能百分百說服所有豁達的楠薇人。
人們普遍的共識就一個,那就是亞登村的那些傢伙他們確實該死。
因為說到底損失最為慘重的主要還是貴族階層,亞登村就是他們的斂財機器嘛。
所以案件的真相究竟如何,其實執法隊並沒有深入調查的熱情。
從高層到底層都是如此。
沒錯,執法體系也並非完完全全是秉公執法、刨根問底的一支隊伍,這支隊伍籌建之處的目的就是為了以裁決之鐮的屬性制衡貴族特權,是具有強烈的主觀性質的。
而即便是在國家都沒了,只剩下一座孤城的情況下,執法隊的特質也依舊保留著。
他們沒有理由為貴族階層辦事,就這麼簡單。
於是發生在亞登村的死亡舞蹈事件就這麼草草收場。
…
但麗貝卡卻不那麼認為。
上位者自有上位者的視野,這裡可是伊妮德夢境中創造出來的城市,難道是她要殺死這些人?自然不可能。
那麼致死的奇怪舞蹈會是什麼黑暗住民蠱惑的結果嗎?
可據她所知,幻夢境內的其他上位者意志手暫時還伸不到楠薇城中來,原本連三女神都沒能找到這座城市,其他神殿更不可能…
像這樣大規模發生的異變背後必然存在著什麼不可告人的恐怖真相。
更何況那些人的死狀與san值被清空的症狀是那麼相似。
……
於是在亞登村即將被下令焚燬的前一天晚上,麗貝卡進入了這座只剩下一座死寂空殼的村莊。
她堅信如果真的存在什麼黑暗邪祟的話,自己一定可以將那東西揪出來的。
可事實是,她在亞登村內一無所獲。
…
最令人不安的真相,其實就是與你內心的猜測背道而馳的那種。
若真的是某些唯恐天下不亂的黑暗住民蠱惑了那些亞登村民,那對麗貝卡而言反倒是很好處理。
可這裡並沒有任何與上位、邪祟意志相關的蛛絲馬跡。
就好像,亞登村那數百村民真的就是沒有任何緣由地瘋掉了,然後上演那場致命的集體舞蹈。
…
然而還沒等麗貝卡深入調查,新的事件接踵而至。
不止有亞登村這些倒黴鬼以癲狂的姿態死去,靠近城區的幾座小鎮上也出現了一些詭異的病症。
這一次不是聖維斯特舞蹈,並沒有出現人群面容呆滯、尖笑著跳舞的畫面。
詭異事件的開端,是麥林小鎮上一位年過六旬的老奶奶堅信自己的屋子裡著了火,毅然決然地從修道院的三層樓上一躍而下。
從那一聲驚呼響徹麥林鎮街頭開始,一種被稱為詛咒的可怕症狀就開始在麥林小鎮上蔓延開來。
有患者聲嘶力竭地慘叫著,聲稱自己的頭著火了,說自己的肚子裡全是蛇。
還有人說自己被一群長著野兔耳朵的惡魔追殺。
這些人無不被痛苦吞沒、行為瘋狂,彷彿無時無刻都在承受著可怕酷刑。
其中絕大多數人的說辭中都提到了火焰,他們表示自己正在被火焰焚燒,有人忍受不住那種疼痛提前結果了自己的性命,也有的跳入了河中再也沒出現。
而可怕之處就在於,即便是那些被控制、保護起來的患者,他們沒有死於自殘,卻也沒能倖免於難。
儘管現實中是不存在他們口中所描述的焚身之“火”的,但那烈火灼燒的疼痛感卻好像真實存在一樣,無時無刻地摧殘著患者的精神,直到他們神經壞死,也就是死亡。
且患者的身體也真的會出現潰爛、壞死的症狀,這種情況在飛速惡化的短短几個小時時間裡,就會變成燒焦了的煤炭一樣,彷彿真的被火焰灼燒過。
這場災難的第一名逝者是從“聖安東尼”修道院上一躍而下摔死的。
於是這場“大火”就有了一個極具宗教意味的名字——“聖安東尼之火”。
在短短不到三天的時間裡,聖安東尼之火燒死的人數就已經超過了死在海岸的亞登村民,並且其波及的範圍還有不斷擴散的趨勢。
……
…
“大火”持續不斷地燒了一週時間。
最令人感到不解的是,幾乎所有遭受烈火焚身的患者都出自於窮苦平民,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一名貴族階層人士患病的
記錄。
聖安東尼大火,它好像只燒窮苦人?
…
於是陰謀論再次如潮水般席捲而來。
有說這是貴族階層的報復,也有說這就是聖安東尼的意志對冷漠、骯髒民眾的懲戒。
報社將其編撰成各種極具噱頭的新聞標題,為其添上一抹階級對抗的色彩,各種亂七八糟的說法一時間在楠薇城內傳的沸沸揚揚。
有的時候麗貝卡真的很同意那句話——“平凡人類的法則、利益和情感,在浩瀚的宇宙中都是完全沒有意義的。”
明明原有世界的秩序已經崩塌、瓦解了,但只要人類這個群體還存在,社會還存在,他們就會樂此不疲地進行階層對抗。
只迫害貴族產業的聖維斯特舞蹈症,和只焚燒窮苦人的聖安東尼之火?
類似的說辭越是荒誕不堪,人們就越是熱衷於此。
…
但真相,最後還是讓麗貝卡給挖了出來。
只不過那所謂的“真相”,無非又是另一套無法向民眾公佈,且即使公佈了也難以令人信服的說辭罷了。
…
……
幻夢境,遺落的南境。
瑞克給他的學生阿達米爾講了一個這樣的故事。
他說——
曾有一位偉大的劇作家與詩人,在白色的懸崖邊寫下了這樣一篇故事,故事裡,大權旁落的李爾王被流放到一處名為多佛的鄉村,這位曾經顯赫一時的國王淪落為瘋王,他行走在原野上,但他的意志仍然無法釋懷,於是沿途採摘了許多野花編織成王冠。
在他採摘的這些野花裡就包括蕁麻、走馬芹、杜鵑花和毒麥…
…
瑞克手裡攥著一棵略微帶有黑色痕跡的麥穗。
“作者在《李爾王》中寫道瘋王用各種有毒的植物編織成王冠,其隱喻著的是什麼非常明顯了吧。”
阿達米爾就像是學生在上課一樣,拿著筆記本若有所思好一陣子才開口問道:
“你確定這種小麥真的可以幫邁洛在南境內掠奪信仰嗎?我是說,它們看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呢……”
“你懂什麼?”瑞克沒好氣地掃了阿達米爾一眼,舉著手中那棵麥穗說道:
“這可不是小麥,這是毒麥,它只是長得形似小麥而已,這東西還有一個名字叫做小麥的惡魔雙胞胎,不只是外形相似,它的生存環境和生命週期與小麥也非常相似,這種共存共生的形式叫做瓦維洛夫擬態,記下來。”
“噢噢。”阿達米爾迅速做起了筆記。
“這裡頭含有的毒麥鹼,輕則導致嘔吐痙攣幻視暈眩的症狀,目不能視口不能言,重則嚴重致幻,導致精神錯亂進而暴死。”瑞克繼續介紹著。
“這就是我們在南境聚落的許多小麥田地裡播放毒麥種子的緣故?用這種方式在南境掀起一場類似瘟疫一樣的災難?”阿達米爾眨了眨眼。
身為土生土長的南境人,他非但沒有被瑞克的冷血計劃嚇到,反而眼中浮現出一抹怪異的興奮色彩,這就令人有點費解了……
按照邁洛的說法,既然是信仰掠奪,那乾脆就直接復刻黃金律教會的崛起之路,於大瘟疫中救國救民,雖然是很古老的套路,但卻也是行之有效的經典劇本了。
於是,瑞克就憑著自己的“真才實學”搗鼓出這麼一套法子。
讓罪惡的毒麥在南境的土地上傳播肆虐。
極強的瓦維洛夫擬態共生的生命形式讓南境的開始出現患者夜以繼日跳舞的恐怖現象。
並且為了讓災難變得更加可怕一些,他還散佈了“麥角菌”,讓這份恐怖的致幻效果達到了更高的層次。
於是,南境的人民們在“聖安東尼之火”的照耀下狂熱地演繹起了“聖維斯特舞蹈”。
……
…
“你說,我們在這裡搞這種事情,回頭楠薇城裡那些上位者的瘋女人們發現了會不會把我們宰了啊?”阿達米爾終於問了一句人話。
“怕什麼,南境的事情又不會影響到楠薇城。”瑞克不以為意。
然後一隻執法官靴子就踩到他腦袋上把他踹飛了出去。
“不會你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