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小溪 作品
第34章
多鐸知道自己和代善說這些怕是說不通的, 畢竟代善年紀大了,接受新鮮事物的能力有限。
他環顧眾人一圈, 眼神最後直直落在了皇太極面上, “當初袁崇煥袁將軍和我說起這話的時候, 我也覺得匪夷所思, 可袁將軍卻道, 父母將我們帶到這個世上, 我們得盡孝道, 父母死後三年不能飲酒不能娶妻,要不然父母在九泉之下,我們卻盡享歡愉,如此哪裡對得起父母的恩情?”
他說這話的時候,代善用一副“你小子別騙我的”眼神看著他。
他也不怯,只道:“大貝勒, 您別不信我說的話, 您要是不信可以問問大汗, 在明廷那裡,也沒有收繼婚的習俗, 哪怕是父親身邊侍奉床笫的侍女,那也是父親的女人, 是自己的長輩。”
這也是多鐸非常難理解的一點, 這些勳貴貝勒們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怎麼就好收繼婚這一口?莫不是想著肥水不流外人田?
要不是因為這個習俗,他的額娘阿巴亥也不會死了。
代善面上的困惑更甚, 甚至連濟爾哈朗都覺得不可思議,在他們看來,這件事打從他們出生就存在,何來不合理這一說?
多鐸耐著性子解釋道:“你們想啊,明廷以孝治天下,是不是兄弟恭親,家庭和睦?反觀我們金國,這些年不少兄弟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不少家主在父親死後收了繼母,那要繼母生下的兒子如何想?再見到母親的時候是喊母親,還是喊嫂子?見到兄長是喊哥哥還是喊父親?”
“明廷打仗雖不如我們,可在文化禮儀這方面不知道要比我們強上多少。”
這一番話可是說到皇太極心坎上去了,若是他那些兄弟有規矩,如何敢在大殿上同他叫板?
他一直都覺得明廷的文化禮儀值得學習,如今卻也提出自己不同的見解,“可多鐸照你所言,父母死後兒女三年之內不得成親,可若是身邊有別的女子,那又該怎麼辦?很多時候孝順不是嘴上說幾句,就是真孝順的,誰知道那些人是不是裝樣子?”
“若是在朝為官的官員不孝順,那可是會被人彈劾的,嚴重的,還會被罷官。” 多鐸站在眾人之中,絲毫不覺得怯場,“你們怕是不知道,在明朝是有言官的,言官是做什麼的,就是時時刻刻盯著文武百官,時時刻刻盯著他們皇上,誰做的不好,比如說不孝順,比如說父母剛去世就娶妻納妾的,那都是要捱罵的,嚴重的甚至還會丟了官職。”
這話可不是袁崇煥和他說的,而是他從前在史書上,在電視上看到的。
這下子,連濟爾哈朗都一副驚愕模樣,顯然不大相信。
皇太極卻是極感興趣,恰好到了用午飯的時候,他便要多鐸邊吃邊講。
多鐸見自己成功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甚是滿意,繼續道:“至於將才大汗說的,有些人是裝孝順,可裝孝順總比不孝順要好得多。”
“就比如說謊這件事吧,有的時候謊話說的久了,說著說著連自己都當真了,裝孝順也是一樣的,時間久了,說不準自己就真的變得孝順呢?”
“況且,長輩在裝孝順,下頭的小輩見了以為他們是真孝順,長久以來,豈不是人人都變得孝順懂事了”
皇太極聽聞這話,忍不住點頭,“明廷的的確確是有很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
就連一向喜歡和他唱反調的莽古爾泰聽聞這話也沒開口,若有所思的模樣。
這話可是說到他心坎上去了,他嫡福晉所生的長子並不孝順,好幾次跟他吵得臉紅脖子粗,差點要打起來,可到底是自己的親兒子,難道還真殺了不成?
他忍不住回想起來,當初父汗努爾哈赤在世時,是不是自己所言所行叫兒子見到過?
多鐸掃了他一眼,笑著道:“三貝勒,你說是不是?”
莽古爾泰長子不孝順,這乃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他也不好反駁,只從鼻腔裡“嗯”了一聲。
他後悔,很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過來?
原本他是打算不過來的,可聽人說皇太極都來了,要是自己再不過來就有點說不過去。
可如今過來,相當於自己這張老臉被多鐸這小崽子狠狠打了一巴掌。
多鐸卻覺得滿心痛快,很顯然皇太極把他的話給聽進去了,末了更是道:“……雖說如今我金國建立已有些年頭,可不完善的地方還有很多。”
“明廷雖已呈衰敗之勢,卻還是有很多可取之處的,我希望大家能像多鐸一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如此一來,我金國才能繁榮昌盛,永垂不朽。”
這話說的眾人是激情彭拜,取長補短才能繁榮昌盛,別看這些勳貴貝勒們平日裡吵吵嚷嚷的,可那都是在窩裡打鬧,可一旦涉及到這方面,那是異常團結。
一頓飯自然是吃的火熱。
等著送走了最後一位賓客,多鐸累得癱倒在床上,想著早些成親也不是什麼壞事,有人幫自己處理內院,也不會導致連午飯時哪道菜先上哪道菜後上都跑來問自己。
因多爾袞的院子還沒有修好,所以也暫時住在多鐸府邸之中。
好在院子挺寬敞的,別說多住一個多爾袞,哪怕再來十個多爾袞,也是夠住的。
哪怕到了這個時候,多爾袞還在看書,斜看了一眼躺在炕上的多鐸,“……聽說今日皇太極有給你定下親事的意思?”
多鐸一個激靈,坐了起來,“你怎麼知道?”
話一出口,他意識到不對,他的哥哥多爾袞應該是在皇太極身邊安插了有人的,不過……這好像也是件好事。
多鐸嘆了口氣,道:“大汗不光是想左右我的親事,看這架勢,還想要替你定下親事,你不成親,我怎麼能成親?今日我的話,大汗看著像是聽進去了幾分,也不知道咱們的親事能拖多久。”
他也是很惆悵,如今父汗努爾哈赤去世了,都說長兄如父,他的長兄是代善,也是和皇太極穿同一條褲子的,他這親事,皇太極是拿捏定了。
如今他只想著能拖上三年,到時候他和多爾袞都長大了,不說想娶誰就娶誰,起碼不樂意娶誰就不娶誰,好歹在自己的親事上有了一定的話語權。
多爾袞笑了一聲,將手中的兵書放了下來,“你以為我為何不搬到新院子來?我知道,一旦我搬過來,皇太極就要拿我的親事做文章,我果然是沒猜錯……”
多鐸一愣,道:“那你之前為何不告訴我?”
多爾袞道:“為何要告訴你?難道告訴你了,讓你老老實實住在宮裡頭?多鐸,我希望你能快快樂樂的,反正我也想過了,我這院子短時間內就這般空著好了,我的親事能拖一日是一日。”
至於他,是住在宮裡頭也好,還是住在多鐸這裡也罷,他都無所謂。
若真的要多鐸選擇,多鐸其實並不願意住在宮裡,那裡曾經是他的家,如今是皇太極的家,還是在自己這小院子裡舒服,“哥,你應該早些跟我說的,那我就不會……”
“我知道,正是因為我知道我說了,你會老老實實住在宮裡,所以我才沒說的。”多鐸環顧周遭一圈,嘴角隱隱帶著幾分笑意,“你看這裡多好,你住在這裡,想做什麼做什麼,想吃什麼吃什麼,不必看任何人的臉色,你才是這裡的主子,唯一的主子。”
說著,他更是握住多鐸的手,鄭重道:“至於我……只要你高興,我就高興。”
這話多的多鐸鼻子一酸。
在他的印象中,多爾袞小時候可沒少欺負他,有一次兄弟兩人爭嘴,他胡攪蠻纏的,氣的多爾袞要拿木頭做的劍殺了他!
他別過頭,不想讓多爾袞看到自己這樣子,低聲道:“哥,謝謝,真的謝謝你!”
“你我兄弟之間說這些做什麼?”多爾袞笑了一聲,“誰叫我是你哥哥呢?以後你這院子,我怕是時常過來的。”
多鐸自然是求之不得,與多爾袞說自己請了個廚子十分厲害,手藝極好,還與多爾袞說要將達哲送的那株珊瑚擺在多爾袞住的屋子裡……多爾袞沒拒絕,都答應了。
原本以為到了新院子,就能踏實了,多鐸怎麼都沒想到他是一夜未眠。
還記得剛來到這世界,多鐸是極嫌棄自己住的屋子奢華又土氣,活像個暴發戶住的屋子似的,後來又覺得在這裡畏手畏腳施展不開……可如今真的離開自己從小長到大的地方,他還是覺得挺捨不得的。
迷迷糊糊睡過去,多鐸更是夢到小時候的事情。
那個時候父汗努爾哈赤最疼的就是他,努爾哈赤經常出去打仗,每次打仗回來連衣裳都來不及換,便匆匆趕來看他們兄弟倆兒,一回來將他舉的老高老高,嚇得他直喊“阿瑪”。
畫面一轉,他又夢到努爾哈赤給他們兄弟兩人做木劍,因常年打仗,努爾哈赤身上帶著傷,小孩子玩的木劍看著簡單,做起來卻是極費工夫的,當時不知道有多少人勸他莫要做,可他還是給他們兄弟倆兒做出兩個木劍來,那次之後,努爾哈赤的肩膀疼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