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咱們這不像易水歌，像拔蘿蔔

 確認空洞內部環境正如不斷更新的總結報告所說，總體保持在可以容許修仙者生存的狀態，李儉便借力退出，讓自己從空洞脫離，返回原世界。
　　這件事難度不大，畢竟力學定律在空洞兩側都適用，就算李儉理智不夠用了，空間權能調動困難，光是抓著捆在腰上的靈材安全繩都能回來。　　只不過將來在空洞內自由行動的時候，依賴安全繩顯然是不行的。　　至於在空洞內為防崩解效應作用在自身和作戰服上而消耗的法力，李儉感應了下，如果沒有戰鬥，哪怕完全沒有補充，體內法力撐五個小時應該沒問題，對探索來說夠用了。　　至於碰到戰鬥怎麼辦，都碰到戰鬥了還有什麼怎麼辦，該打就打，不該打就跑。　　反正又不是進了空洞就退不出來，哪怕明天就要世界毀滅，總不能逼著修仙者明知自己的法力要耗空了，還不讓他返回原世界補充法力吧。　　頭下腳上地退回原世界，包裹半身的空洞空間相對李儉落潮。輕輕飛上平臺站著，哪怕周遭迎風瀰漫，往下看去就是空洞，李儉都覺得神清氣爽。　　沒辦法，半身在空洞裡泡久了，腦子都像是被空洞中那股“不應存在”的矛盾感醃入味了。離開空洞就覺得輕鬆，畢竟搬走理智上的巨石，就算直視空洞還會隱隱傳來矛盾感，可總比泡在裡頭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眼見李儉將自己置入空洞，又退出來，風雅臉上盪開笑意，湊近了說話：“怎樣，感覺如何？果然比附庸們更容易支撐吧。”　　“也就那樣，難受是真難受，矛盾感肯定會包裹你我……不過也就那樣，只要撐住了，在邊緣多待一會，該適應還是會適應。”李儉打腫臉充胖子——與其叫做適應，倒不如叫做麻木。　　理智被壓得一出空洞就神清氣爽了，在空洞裡待著還想正常行動，可不得麻木麼。　　“那就沒事了。剛才看你突然跳下去，還以為你要直入空洞，不過看你身上捆著靈材，才說你應該沒打算一頭扎進去，不管我們。如此一來，咱們進去試試水也好。”有李儉作為同盟首領嘗試進入空洞，先前心中接觸空洞會讓自己迷失，繼而讓虎族吃虧的擔憂只能被風雅強壓下去。　　它轉頭看向屬下，讓它們把族內剛剛運來的繩狀靈材拿來一捆，在虎腰上如李儉一般繫了幾圈，只可惜沒有安全扣讓它利用。再往鎮魔碑上繞過，用法力打了個死結，便昂首闊步，走到平臺邊緣，向下張望，找個方便入場的位置。　　在同盟裡混，作為同盟首領，為了同盟能夠正常運行下去，先讓附庸試水理所應當；但要是同級的首領也下去試水，自己還縮在後頭，這隊伍可就沒法帶了。　　風雅低頭看著平臺下的孔洞，虎目掃來掃去，定在一處，咧嘴一笑：“那我也下去試試水，過會上來。”　　話音一落，便是猛虎落地式，從平臺上沒了影蹤。等李儉探頭張望時，風雅的半個身子已經扎進空洞，像是落入沼澤的大貓一樣，只把屁股對準平臺。　　李儉心中有些慶幸。好在自己穿著全套作戰服，照這架勢，剛才自個扎進去的時候頭下腳上，想來也不算雅觀。　　至於風雅這樣，那更談不上什麼雅觀了，老虎屁股摸不得，也不好看啊。　　李儉腦中亂七八糟地想著，卻見風雅身子猛顫，留在這邊的尾巴猛地繃直，跟棍子似地，半晌沒松。　　“這要拽出來嗎？”李儉偏頭問虎族的戰士。他不養貓，但帶尾巴的動物如果把尾巴繃直了，起碼肌肉相當緊張，這點他還算有所瞭解。　　那虎妖看著自家首領縱身躍向空洞，半個身子紮了進去，尾巴還打得筆直，它站在平臺邊緣看著都渾身緊繃，聽見李儉發問，連忙制止：“千萬不要，風雅首領只是正在適應，您稍等就好。”　　“行，沒事就好。”李儉回過頭來，攝像機一角拍到伏野神情緊張，“怎麼了，它族民都說沒啥問題，別那麼緊張嘛。”　　伏野眼睛微轉，從風雅身上收回目光：“不，我不是為此緊張。只是一會兒我也打算下去試水，要是在各位首領面前如此震顫，有點不太好看罷了。”　　“這有什麼的，又不是個個都會這樣，說不定你的理智天賦異稟，接觸空洞也沒事呢？”李儉隨口安慰。　　但那畫面確實不好看。一想到一頭熊把屁股對著自己，這玩意顫不顫的也就那樣了。　　“怎麼天賦異稟也沒用啊，”黑承緩緩走來，豬嘴猛嘆一口氣，“咱們這實力最強的就是你了，真要排天賦異稟，你總是頭一個。連你接觸空洞都在那顫，我們就更不用說了。”　　“幹嘛說這喪氣話，接觸空洞靠的是理智，理智強就能扛，理智這玩意和實力的關係還不算大……誒，什麼叫我接觸空洞都在那顫，我顫了嗎？”李儉正順著話頭打算開解各位首領，猛地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顫了。”黑承點點頭。　　李儉看向伏野，伏野也點頭。　　再看其它聽見對話的首領們，霜秋願意搭理他，跟著點頭。遠處正在聊天的溫堅和明室稍稍動了動腦袋，難道也是點頭？　　“我顫了多久？”李儉無奈。　　“很快，差不多就這麼點時間。”黑承抬起豬蹄，又放下去。　　“一秒不到啊。”　　“大概吧，比風雅快倒是真的。你看，它現在就安穩了。”　　果然，風雅留在這半邊的身子不顫了，尾巴漸漸放鬆，恢復正常。　　李儉有點尷尬，調整了一下頭盔角度。　　彙總的報告裡確實提到附庸戰士第一次穿過空洞界面時，都有暫時失控症狀，但這玩意分佈偏差大得出奇，有些失控症狀輕微得如同沒有發作。李儉進空洞的時候，只感覺空洞影響潮水般來去，來得快、去得也快，還以為自己的失控症狀也相當輕微，沒想到還是能被同盟首領們觀察到。　　“呃，起碼這也算是檢查理智夠不夠用的辦法。風雅也能控制住，說明它在空洞中肯定能活動一段時間。”　　“希望是這樣，我也下去試試吧。”黑承說著，從族民身上接過繩狀靈材，往身上捆了幾圈，跳入空洞。　　李儉總覺得它捆自己的動作相當熟練，哪怕這頭豬壯得像個小車一樣，也不耽誤它結結實實地捆上安全繩。　　如果是把四蹄捆住的綁法就更好了，能讓人產生想要殺豬的衝動。　　黑承扎入空洞，半身留在這邊，開始輕顫。　　李儉：我剛才不會也是這麼顫的吧，合著要檢查空洞適性，首先得拋卻一部分羞恥心。　　有一有二還有三，剩下的首領們蠢蠢欲動，紛紛找來自家靈材，有一個算一個，都捆上了安全繩，打了招呼便跳進空洞。　　最後，留在平臺上的同盟首領，又只剩下李儉一人。　　看著空洞上界面滿坑滿谷，不是跳進去測試空洞適性的修仙者，就是維持法力在充盈線上對空洞界面無限制釋放法術攻擊的，那種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境界，竟在這陰風遍佈的空洞第一線重現了。　　首領們一頭扎進空洞的身姿，從保衛族群的意義來說，應當是宏偉高大、有些感人的。但看著它們都把頭腦紮了進去，只把尾巴留在這邊，李儉總覺得這般紀念意義重大的世界名畫的畫風不太對勁。　　咱這怎麼著也算是出征空洞，為攻守同盟解除籠罩在頭頂的大災難的前驅，按道理來說，前置事件起碼也得是易水歌那般感覺的，怎麼這邊看著像是在玩拔蘿蔔。　　而且還是童話版的，一群動物紮在“沼澤”裡，只把尾巴露出來。　　雖然這群動物的體型比靈氣復甦前大了好幾圈，但巨大感也算是童話常有的要素，不得不嘗。　　李儉心中想著，也沒忘記與指揮中心保持聯絡。方才進入空洞，作戰服和指揮中心網絡失去聯繫，視頻記錄都在本地，返回平臺後，網絡又自動連上，與後方數據中心同步。　　指揮中心專門分出一個小團隊來處理李儉的數據——李儉個人懷疑，這支小團隊本來就是處理自己數據的，面對空洞帶來的全面威脅，指揮中心將其整合進來罷了。　　處理結果表示一切正常，不論是光學探頭還是聲學探頭，只要是在李儉作戰服上的探頭工作效能在空洞中都和本世界沒什麼區別。　　這玩意能用，但還不能說明是李儉的法力保住了作戰服功能，還是空洞內的物理規則允許這些模塊繼續工作。　　李儉認為是前者。畢竟樣品在空洞中涮洗便被崩解的模樣猶在眼前，作戰服又不摻靈材，這玩意在空洞內還能正常工作，僅有的區別不就是自己用法力護住了作戰服？　　至於數據本身，比起附庸戰士提交的龐大樣本，李儉這點數據除了“來自人族作戰服拍攝”之外，沒什麼獨特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