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5.“溫簡言”......
找匹諾曹虛影的難度遠比想象中低的多。
整個孤兒院都遍佈他的身影,從小小一個,到逐漸長大,影像有的模糊,也有的清晰。
這裡有他被帶入孤兒院的短暫剎那。
僅僅只有三四歲的小孩被緊緊拽著一隻手腕,跌跌撞撞地跟在某個力道向前走去,即使竭盡全力也只能勉強跟上,然後整個人騰空而起,被粗暴地丟入門內。
孩童身形模糊,只有一雙茫然的雙眼是清晰的,驚慌失措地打量著四周陌生的環境。
這裡有壓抑黑暗的殘缺剪影。
無窮無盡的苦勞,隨時襲來的拳腳,毫無原因的懲戒。
這樣的環境足以摧毀任何一個人的心智。
但是……
數量最多的畫面,卻並不是這些。
因為他學習的太快。
也適應的太快。
“從姆媽身上偷來休息室的鑰匙?”小溫簡言的雙眼明亮閃爍,狡黠至極,也頑劣至極,“當然可以。”
……
“我知道那裡是禁區,”瘦巴巴的小孩聳聳肩,滿不在乎,“那又怎麼了?——只要沒人發現不就好了?”
……
“當老大?”小傢伙晃著雙腿,歪頭想了想,“好呀!我罩著你!”
……
“長大之後?那當然了!”被虛影環繞的小孩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描繪著對未來的狂妄願景,“我會賺很多很多錢,住在最漂亮的房子裡,而且永遠也不會餓肚子!”
……
“痛……”小溫簡言搖搖晃晃站起身,他的身上滿是汙泥,一條腿支在地上,微微發抖,另外一條上鮮血橫流。
他的頭磕破了,鮮紅的血打溼了頭髮,黏連成綹。
滑梯上方,面目模糊的黑影混作一團,齊齊發出嘲弄的大笑。
小溫簡言站穩了。
眼珠一點點上抬,眼底是和年齡不符的淺光,既冷、又亮。
一下子,上方模糊的笑聲停了。
“我好怕痛的。”他說。
……
走廊內。
小溫簡言垂著眼,額頭和腿上的傷口還未痊癒,不遠處是尖叫著的模糊黑影。
很難看清他到底做了什麼,只能看到他歪了歪腦袋:
“怎麼,原來你們也怕痛的呀?”
他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真好。”
……
在孤兒院裡待的越久,看到的虛影越多,幾人對它們的瞭解也就越多。
和他們一開始的猜測一樣。
這裡像是一條記憶之河,其中的水花被凝固下來,變成一條沒有盡頭的長廊。
倘若是時間更久遠的、印象更模糊的記憶,那相關的虛影就更淺,時長也更短,但倘若是時間更近的、印象更深刻的記憶,相關的虛影就十分生動凝實,並且會有更多相關的畫面和聲音。
尤其是其中的某些關鍵地點——
銅綠色的、散發著詭異氣息的大門外,小孩脊背緊貼著轉角的牆壁,他的面孔被陰影覆蓋,胸脯不規律地劇烈起伏著,緊繃的肩膀微微戰慄。
不遠處傳來了孩童尖銳淒厲的慘叫——沒人知道里面究竟發生了什麼。
很快,聲音停止了,四下只剩一片死寂。
而在拐過一個樓梯拐角之後。
新的虛影再次出現。
“沒有我的帶領,任何人都不要靠近二樓和二樓以上的地方。”
面對著圍繞著自己的虛影,小溫簡言低聲告誡道。
“聽到了嗎?”
看到虛影接連點頭之後,他深吸一口氣:
“還有……”
小孩的表情從未如此凝重,瞳孔之中似乎沉澱著某種黑暗的陰影,他的聲音很輕,猶如耳語,似乎害怕驚擾到什麼似的:
“我……我想逃出去。”
“你們要不要一起?”
……
不遠處。
“怪不得……”衛城恍惚。
即便孤兒院內壓抑而折磨,但在這裡生活了這麼久,小孩們對此早已習慣,甚至演化出了自己的應對手段。
直到——他們有了不得不跑的理由。
即便這個時候的匹諾曹暫且年幼,以他的認知,恐怕無法意識到孤兒院下方究竟藏著一個多麼龐大而恐怖的秘密,但即便如此,他卻依然能發覺孤兒院裡的小孩的大量消失,並且推斷出他們可能面對的恐怖未來。
正因如此,他們才必須要逃。
他們不得不逃。
“等等……”趙燃似乎想到了什麼,“還記得我們之前輪迴的那些周目嗎?”
每一次,他們都試圖向更高的樓層推進。
每一次,都是匹諾曹的出現導致他們進度受阻。
最令他們憤怒的,還是他們推進最高的那一次,因為匹諾曹的敲詐,他們不得不中途終止了行動。
再聯想起他剛剛對自己夥伴們告誡的內容——
“難道……”趙燃有些不確定,“他當時是想警告我們?”
“可能。”
橘子糖緩緩道。
柔軟的心,總是習慣性裹著惡意的外殼。
“走吧,我們繼續找找別的。”
*
“……現在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安辛小聲嘀咕著。
前方不遠處,是溫簡言矮小的背影。
而他們一行人則遠遠跟在他的身後,維持著一個既不會跟丟,也無法被發現的距離——對於他們而言,這件事的難度顯然並不大。
祁潛搖搖頭,沒回答。
事實上,他也沒有弄清現在的情況——周圍所發生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理解範疇,他們能做的,也就只有跟緊對方,見機行事了。
“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安辛眉頭緊皺,一臉困惑地低聲問,“之前橘子糖不是說那邊的副本環境很艱苦嗎?可現在看起來……好像也沒那麼糟?”
既然雙方的環境互換,他們正在處理那些乘客的話,那麼,按照這個道理,他們也該面臨著同樣的情形才是。
孤兒院內安靜而明亮,負責管理的姆媽“面帶微笑”,十分友善。
食堂裡的桌上擺著充足的食物,各種零食,大量糖果,以及數量多的不正常的薯片——雖然很難判斷那些沒有臉的黑影小孩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但根據溫簡言剛才和他們搭話時的狀態來看,很難說是受到了什麼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