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漸濃 作品

第271章 重術

九龍殿內的諸公,是在討論著歲末廟祭與各州郡上計等事。

本來這些尋常庶務都應該在太極殿的東堂討論,但天子曹叡覺得在那邊等待結果很無聊,便讓公卿僚佐們轉來了這裡。

至少這裡不如太極殿那般肅穆,設宴在殿外賞雪也不會有心理負擔。

醉心學術且任職秘書監的王肅並不參合內朝之事,但他被天子點名來作陪,以備倏然有了題詩作賦的興趣時可唱和作對。

所以他隨駕進入九龍殿後,頓感尷尬。

不是亂入內朝的尷尬。

而是天子曹叡在對諸公的討論做出定奪後,將一些無關緊要的僚佐遣歸去了,然後就留下個別重臣對夏侯惠的上疏講述各自的建議。

故而,在侍宦大聲讀夏侯惠的上疏罷了時,諸公都不約而同的朝著王肅這邊撇了一眼。

王肅有種坐如針氈的感覺。

你們以目視我作甚?

我是夏侯惠的外舅沒錯,但此事我並沒有參合其中啊!

當然了,他不可能出聲辯解。

此時的他已經明白了,對將士班師行程瞭如指掌的天子曹叡,哪裡是倏然有了在九龍殿賞雪的興趣哦!自己今日被點名來作陪又是哪門子的恩寵哦!

幌子!

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切都是天子有意為之,提前算計好了的。

對比誤入的王肅,更鬱悶的人是和洽。

因為被留下的諸公之中,除了這幾日告病不朝的陳矯不在外,其餘都是先前定論如何對丁謐錄功之人。

之前他被抓了壯丁,今日是很倒楣的“恰逢其會”。

討論歲末廟祭的事宜,領太常職的他怎麼可能不列席其中呢?

而且,其他人在瞥了一眼王肅後,更是猶如前番那般齊刷刷的將目光落在他身上,坐等他第一個發表建議了。

這次倒不是諸公當天子之面,還敢將推諉之心擺出來。

而是太尉司馬懿猶鎮守在雍涼、司徒因董昭病故而空缺著、司空陳群臥榻不起已然好些時日不朝了,作為九卿之首的太常,和洽自然要率先作言了。

和洽算是倒黴催的。

所以,無比鬱悶的他,不由在心中咒罵了劉放孫資幾聲。

號“專任”的中書省不乏擅權之事,這兩個人平日裡以態度強硬示人,今臨事了,就想起廟堂班列尊卑有序了?

老匹夫!

奸佞之徒!

深吸了一口氣,平緩心中憤憤之後,和洽衝著上位的天子拱手作言道,“陛下,老臣猶持前言,功過不相抵。”

“嗯。”

輕輕頷首,曹叡的鼻音微不可聞,剛想將轉頭往素來善揣聖意的劉放孫資看去時,卻不料和洽說話大喘氣。

“不過,陛下。”

“老臣竊以為,鎮護將軍表奏之中,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天子宏器猶如天地,山川滄海不可及,不念舊惡、勵人向善’等言,以及臨末引李斯《諫逐客書》之言聲稱此舉裨益社稷,頗為可取。”

“是故,老臣雖堅持天子詔令不可隨意改,但如鎮護將軍辭讓食戶以封丁謐之請,未嘗不可也!亦可彰陛下之器、申廟堂之威也!”

嗯,夏侯惠在上疏之末乃是如此作言的——

曰:

“臣惠嘗聞‘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之言。前漢高皇帝不棄走卒狗屠之輩,遂有漢室四百年之祚;今朝武皇帝不拘一格降人才,遂成我魏室代漢承天命之基。陛下自即位以來,勵精圖治,有整頓時弊、振綱紀以固社稷之心、掃平天下不臣之志,何不循武皇帝舊例、擇取李斯之益言,不以舊惡卻良士、許功勳以赦罪人,延攬天下有識之士入彀為國效力,力爭人盡其才、朝野上下戮力同心,是使滅蜀吞吳、畢四海克成大業,廟告武文皇帝之靈!”

“嗯!和卿之意,朕知矣。”

這次曹叡的應聲,眾人都很清晰的聽見。

因為方才侍宦大聲申讀夏侯惠上疏時,就在最末一段,曹叡可是聽得神往不已。

又或者說,但凡是有點進取之心的帝王,都會對畢四海克成大業、讓青史重重著墨自己的身後名這種事情神往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