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擋我者(第2頁)
就在吳兵暢快的追殺著魏國郡兵、早就無法維持陣列森嚴之時,他們落營的後方猛然出現了一條連綿一里長的火光。
猶若盛夏時節一群呈線狀飛舞的螢火蟲般,灼灼閃耀於夜幕中。
但如今已然初冬十月,不可能有螢火蟲。
且漸漸可聞的馬蹄聲與鼓聲,讓所有發現這一異狀的人都知道那是——騎兵來襲!
“敵襲!”
“敵襲!!”
方才魏國郡兵被偷襲時的呼聲,如今從吳兵口中發出,聲音驚恐且焦灼。
亦讓優哉遊哉的孫布猛然回頭而顧,待看到遠處有點點火光急速飄來的時候,直接就將手中的酒囊扔了,厲聲大吼了起來,“列陣!”
“列陣!”
“敵襲,都回來整陣迎敵!!”
帶著部曲護衛在他身側的部曲督也大吼了起來,想讓那些分散追擊的士卒能儘快趕回來,以長矛在前列好陣勢,讓騎兵無法踏陣而過。
不得不說,孫布的反應還是很明智的。
在野外步騎對抗,如若步卒沒有整齊且森密的陣列,那麼,就會被騎兵不斷的鑿穿、分割,演變成為了兵將不相錄,彼此不能守護作戰,然後淪為被肆意宰殺的牛羊。
然而,在倉促之間,各級將佐都引著本部分散追殺了,哪那麼容易再次聚集整陣?
且已然亂糟糟的戰場上,有吳兵追殺的歡呼、魏國郡兵的哀嚎,以及刀矛搏殺的撞擊聲,此時就連鼓聲都無法傳得太遠呢,各級將佐又有幾個能聽到他的命令、如他所願結陣禦敵?
一直等他與部曲督的嗓子都吼得嘶啞了,身後三里外自己落下的營寨升起了熊熊大火了,各級將佐都無法約束麾下整陣。
也讓他做出了一個很致命的決定。
他的部曲督,在這時一把抓住了他的馬韁繩,疾聲勸道,“將軍,事已至此,我等不可再逗留了!”
是的,部曲督在勸他放棄士卒獨自逃生。
這是他們唯一的生路。
趁著魏國騎兵沒有殺到跟前之際,拋下無法聚集抵禦的兵士,藉著兩側的蘆葦蕩中逃回橫江浦。
畢竟斬將與奪旗,才是戰場之上最高的功勞。
若是晚了,騎著戰馬且甲冑俱全的他被魏國騎兵瞧見了,那就是不死不休的追擊了。
他明白這點。
所以在聽聞部曲督勸說後,默然以對。
吳國詐降在先而魏國黃雀在後,這樣的情況下他拋下士卒獨自逃生,回去了孫權也不會將他處死。
甚至降職都在兩可之間。
因為這是廟堂決策的失誤,是魏國技高一籌,而無力迴天的他只能被迫拋棄士卒。
至於,依著吳國兵屬私有制的約定成俗,失去了士卒的他,回去後是否地位一落千丈淪為笑柄嘛~
無須擔心。
吳國的兵卒是很容易補充的。
不管怎麼說,他姓孫且與孫權乃是鄉里,可以請求去攻打山越將兵力補回來。
死了一了百了,不死尚且有起復的機會。
換成誰都知道怎麼選擇。
而那部曲督也與他心意相通,見他沉默時便知道他的想法了,不復再勸,直接牽著馬韁繩帶著其餘部曲往側方的蘆葦蕩而去。
唉,可惜了。
如果他能果烈一點,事情就不一樣了。
緣由不必說,後方來襲的騎兵不過是蔣班督領的一百五十騎斥候。
能造成數百上千騎來襲的假象,乃是他讓所有騎卒都持著火把,分得很散馳騁而來,所以才有了連綿一兩裡的火光;且半數騎卒都腰側都綁著鼙鼓,在馳騁之際不停的敲擊,以此來掩蓋馬蹄聲稀少。
在目力有窮的夜間,且是吳兵正肆意追殺魏國郡兵亂噪的掩蓋下,蔣班很順利的迷惑了孫布以及其麾下。
當然了,這也是孫布驟然被襲的驚慌失措所致。
如若是在平時,孫布定然會發現端倪——若是果真有數百上千魏騎來襲,那他們就會悄然逼近,然後發起衝鋒一舉破陣了,哪還會在四五里外就大肆鼓譟讓他警覺,且還費功夫焚燬了他原先立下的軍營。
但世事沒有如果。
絕大部分江東將率都不恤士卒的作風,促使孫布做出了選擇,也讓餵了好幾天蚊子的夏侯惠等到了機會。
與蔣班那邊的大作鼓譟不同。
當孫布往蘆葦蕩遁入的時候,夏侯惠引著陳定以及五十騎卒悄無聲息的馳騁追去。
且目的很明確。沿路遇上隨意揮舞一下長矛就能獲得的斬首之功,眾人都不屑為之。
在此刻戰場已然亂作一團的掩蓋下,他一直追至孫布約莫四百步後才被發覺,且這還是因為離開戰場有些遠了,讓追擊的馬蹄聲變得異常清晰之故。
孫布回頭發現追兵的時候,愕然不已。
他無法理解為何自己都拋下兵卒獨自逃生了,竟然還會有騎兵來追擊自己。
三里的距離且還有兵卒阻攔,魏騎是怎麼來得那麼快的?
且他們是如何發現自己的?!
但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
此時跟隨在他身側的部曲約莫有百餘人,但僅是騎著戰馬的卻僅有他與部曲督以及另外三位日常傳令之人。
在騎兵的追擊下,只有他們五人有機會逃脫。
“步卒結陣,攔下他們!”
片刻愕然後,他猛然踢了下戰馬腹部,催促戰馬提速之際,還大聲下令道。
一聲令下,百餘部曲皆止步。
彼此迅速穿梭呈一字形結了個橫向陣,讓孫布的後方多了一道人肉防線。
之所以如此無畏,是因為他們都是私兵。
以江東的軍制,他們的家小也是孫布的徒附。
若是孫布死在這裡了,他們就算逃脫了也是個死,且連家小還要被連坐。
相反。
若是他們拼死一搏,讓孫布得以逃回去,他們的家小將迎來善待,所以他們不敢不從命,不得不死力。
只不過,有時候不是你想拼命,別人就要陪著的。
四野空曠的蘆葦蕩,不是百餘人就能將道路徹底堵死的。
一馬當先的夏侯惠遠遠看到吳兵結陣攔截後,只是略微撥了下馬韁繩,便直接從他們身側繞過去了。
緊隨其後的陳定也有樣學樣。
但他掠過的時候還舉起長矛揚了揚,也讓其他騎卒直接衝著那些部曲小陣而去。
從蒼穹之上俯瞰,百餘部曲私兵倉促間聚結得疏密不森嚴的小陣,猶如螞蟻修築的土窩堤壩,渺小而又脆弱。
而馳騁而來的魏騎,猶如山洪迸發般洶湧。
兩者一接觸,堤壩便一瀉千里。
只見那些部曲有的被魏騎長達丈五的長矛直接洞穿,帶著拖了十幾步後才翻滾落地;有的被戰馬撞飛,巨大的衝擊讓他們猛然往後滑翔了三四步才跌落塵埃。
也有人避開了高大的戰馬,將手中的長矛奮力往前突,想在臨死之前將長矛洞入戰馬的肩頸、讓騎卒跌落馬背摔死摔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