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54章 第 54 章

 表白要名分那天從晨曦到日暮,再到深夜的所有畫面,晏為熾都記憶深刻。


 包括午後他坐在觀景臺,看陳霧把飲料瓶裡的兩株花還是樹分成四株,他問難道不是種子繁殖,陳霧搖頭的一幕。


 也就這麼一問,沒有深入過討論。


 晏為熾至今只有一次明知是計還踩陷阱失去理智,就是高考那年六月敲了季明川的頭跟腿。


 這會兒季明川又來刺激他,新瓶裝舊藥,他的心性沒有被挑撥起來。因為他不介意陳霧的隱瞞,他只關心陳霧隱瞞背後的種種。


 陳戛不想說的,都不是什麼好事。


 就像他被父母接回家到出現在季家之間的所有。


 晏為熾揭開碗裝豆腐腦的塑料蓋子:“算了,別回答了。”


 陳霧跟他同時出聲:“就是我被綁架了。”


 晏為熾面色鉅變:“綁架?”


 陳霧剛舀了一口豆腐腦就被晏為熾一把撈離被窩,他晃動著站起來,病服輕微褶皺地蓋住手腕跟腳踝。


 在床的高度加持下,陳霧看晏為熾的視角變成了俯視。


 從他這個角度能看清晏為熾茂密的金色發頂,濃又長的睫毛,藝術感十足的鼻樑。


 “阿熾,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你別……”陳霧話沒說完就讓晏為熾抱住了。


 “怎麼還牽扯到綁架了?”晏為熾留意著沒壓到他吊在身前的胳膊,心頭漲澀地把唇貼在他溫軟眼皮上面,少年時期這麼多災難。


 “不是那種暴力惡性的,”陳霧舉著手上沾了豆腐腦甜汁的勺子不把他衣服弄髒,“有天我去鎮上給養父買藥,半路被人打暈了,醒來是一個黑漆漆的地方。”


 “有人在我對面,我不知道是誰,長什麼樣,也沒聽到聲音,就是有一種很嚇人的感覺,我手腳沒綁都不敢跑。”陳霧抖了下,臉白白的,那體會給他留下陰影了,他扶著晏為熾的肩膀,“阿熾,把豆腐腦端給我。”


 晏為熾立在床邊,端著豆腐腦舉起來,陳霧站在床上,垂頭拿勺子挖著吃。


 “說話的是另一個人,雖然到處都是黑的,但是我就是肯定盯著我的,跟說話的不是同一個。”陳霧含著滑嫩的豆腐腦,甜的鹹的他都喜歡吃,各有各的好。


 晏為熾:“說了什麼?”


 “給我一筆錢叫我買土繁衍枝條,如果我繁衍不出來,全村都給我陪葬。”陳霧挖了勺豆腐腦給晏為熾,“我一聽就知道不是嚇我,後來沒有聲音了,那個盯著我的視線一直都沒有收回去,像連我幾根骨頭都能看得清,到現在我都記得檀香味,我出了很多冷汗。”


 晏為熾看了眼遞到唇邊的一團軟白,他張口吃掉,眉頭緊鎖著聽。


 “再後來我就又被打暈了,有意識的時候已經在山腳下的窯洞邊了,懷裡有枝條跟一袋錢。”陳霧抿嘴笑,“真的是一袋,我在那之前沒見過那麼多錢。”


 晏為熾見陳霧狀態平穩,就也跟著鬆快不少:“你就拿回去繁殖了?”


 “山裡到處都是土,哪還需要買土,我感覺錢是給我的,我就用錢買了樹種帶村裡人種樹,那枝條我想管又不知道怎麼管,只能按照我自己熟悉的法子來。”陳霧扶眼鏡,“幾場春雨後長了小白牙,我成功了。”


 陳霧一口一口吃著豆腐腦,聲音有點模糊,好像記憶也塗了層虛影:“我每養活一株,很快就消失了,他們在我家來去自如。”


 家裡就一個癱瘓在床的,一個受隱疾折磨躲在屋子裡奄奄一息的小孩,一個用瘦弱肩膀揹負苦難的大小孩。


 小偷進來都要搖搖頭,施捨兩個子的程度。


 能有什麼防備,哪有那個精力防備。


 晏為熾把陳霧吃空的碗扔到垃圾簍裡,回來牽他的手,揉揉捏捏:“沒有偷看是誰過來取走的?”


 陳霧搖頭:“不想知道那麼多。"


 “也算是一種自保。”晏為熾道,“種了幾個月還是一年以上?”


 陳霧仰頭看慘白的天花板,領口往上一截脖頸拉直,脆弱而無比堅韌:“不記得具體時間了。好像沒多久又好像很久,那時候每天不像現在這麼快,每天過得很慢很長,能做很多事。”


 晏為熾試圖去領會陳霧所說的,卻無法感受。他小時候回首城後的時光都是加快加密的,枯燥無味一馬平川毫無波瀾。


 就連有段時間頻率高到接近日常的綁架都沒留下什麼痕跡。


 真正有意義的是去春桂以後過上的另一種生活,脫離框架的隨心所欲,抽菸跟髒話都是去了那裡才學會的,也不用特地學,周圍全是,自然就會了。


 但還是無聊。打架,喝酒,飆車,打球,兼職都無聊。


 直到再次遇見眼前人。


 不過時間流失的速度慢是慢了,卻談不上陳霧說的那樣長。


 到底不是一個成長環境。


 “當有次我把一株養得肥肥胖胖的也沒被取走,我就知道他們夠了,不要了。”陳霧扶著晏為熾慢慢坐回床上,“我是又過了不少日子才在一個破損的醫書上看到那株藥材的記載。開始重新繁衍,嘗試著用給季明川。”


 晏為熾思緒回籠,他扯動唇角:“這麼說,季明川運氣可真好。”


 “他們不是為了季明川,是我遇到那頁醫書,才讓季明川趕上了,缺哪個都不可能。”陳霧屈腿,用能自由活動的那隻手拉了拉一圈白襪筒,“人生就是這個樣子,很戲劇。”


 晏為熾在手機上翻開那兩張圖片:“這是拍賣場的競拍品,你看看,是不是你種的?”


 這是他的一個猜測。


 晏為熾滑動屏幕,將乾透了的跟新鮮的植株來回切換。


 “把幹藥材放大一點。”陳霧用手在虛空對著切割痕比劃,他的表情十分震驚,“是我種的……我自己的手法不會錯……”


 他不敢置信地說:“這還是我早一批種的,技術不怎麼好,瘦巴巴的。”


 “賣了啊。”陳霧喃喃自語,“他們拿來賣的。我還以為是他們家裡有人生病要呢。”


 晏為熾不禁失笑,查貨源,貨源就在自己身邊,他息屏,把手機丟到床上:“按照慣例,競拍品會有賣方提供的詳細信息,死物是製作細節,活物是生長過程。”


 “模擬的吧。”陳霧靜靜坐了會,“原來是賣的,這也算是解了我很多年的疑惑了,”他嘀嘀咕咕,“可是他們為什麼找上我呢,切植皮保持藥液純精的方法還是跟師傅學的。”


 晏為熾聞言眼底閃過難明之色,他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