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孤要這個

 “沒死。”祁糾從緩衝區坐起來,“還有口氣。”()?()

 系統嚇了一跳,回過神:“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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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口氣就好。()?()

 沈閣這人雖然病懨懨、隨時都可能會死,但命其實非常大,有一口氣就勉強能活。()?()

 他們兩個在內部交流,說的話鬱雲涼聽不見,系統也就一口氣全告訴他:“你還不能死,不然我們要被扣錢。”

 死在鬱雲涼手上,又不被判定成消極怠工的前提,得是金手指確認植入成功。

 也就是說,在他們死後,鬱雲涼的心魔也就破除,能夠放下仇恨,勘破紅塵熙熙攘攘。

 鬱雲涼得從一把冷冰冰的刀,重新變回一個活著的人。

 祁糾沒找到馬紮,席地坐下:“變不回去?”

 “變不回。”系統說,“也是剛發來的回執……殺了你以後,鬱雲涼的黑化值的確會下降,但只是暫時的。”

 也不知道總部那些數據在忙什麼,系統的報錯申請要排隊處理,祁糾這邊金手指審核的回執倒是很快。

 回執表明,手刃仇人親自復仇,可能只有短期效果。

 按照劇情推演,這麼做的結果到最後……鬱雲涼仍是把刀。

 甚至還要更糟些。

 這把刀仍沿襲著當初學會的東西,卻又不再有仇恨的對象,於是行事更偏頗乖戾、不知收斂。

 這樣下去的結果,早晚難免會有一日,他們的主角要變成真正的反派權宦。

 祁糾拉過監控屏幕:“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監控裡,他那具身體正被鬱雲涼拖著,溼淋淋往岸上走。

 鬱雲涼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他那張被祁糾順口說了“好看”的臉,這時候是真不怎麼好看了……反倒有種風雨欲來的陰鬱。

 鬱雲涼叫了輛馬車,把毫無動靜的人拖上去,遞給車伕張條子,上面寫著京城最好的醫館地址。

 這會兒洪水暴漲,街上到處都是人,道路又被弄得泥濘,難走得很。

 車伕原本還有些猶豫,被一粒碎銀子砸進懷裡,立時眼睛放光,馬鞭甩得震山響。

 車廂在馬匹的狂奔裡變得搖晃顛簸,鬱雲涼的眉頭越鎖越緊,終於在某個轉彎時,伸手抵住沈閣險些栽下去的身體。

 即將身死、只剩下一口氣的廢太子,被他的手抵著,無聲無息地軟垂在他的手臂上。

 ……

 “回執認為,多半是你在他手上,死得太容易……”

 系統給他看:“沈閣上輩子做的那些事、造的那些孽,假如就這麼簡單地還清了斷……假如這麼容易讓你死了,鬱雲涼心有不甘。”

 心有不甘,於是執念就無法徹底消除。

 消除不了的執念仇恨,深埋在心底,彷彿自己都忘了。

 可它不會消失,只會在無人知曉處醞釀,直到釀成滔天大禍,早晚捲土重來。

 祁糾接過一摞回執,翻了翻,領會精神:“我得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死在他手上?”

 系統也覺得就是這個意思:“有可能

 。”

 “明白了。”

 祁糾把那幾頁紙放回去,這要求不難,“還有別的任務嗎?”

 “儘量把鬱雲涼往正路上引一引。”

 系統補充,“這把刀已經被教歪了,如果一直這麼錯下去,很快就難再回頭。”

 上一世的鬱雲涼,從十七歲起,被沈閣教了五年,學會的全是如何明推暗就、欺上媚下,如何口蜜腹劍,如何笑裡藏刀。

 這些本事讓他在司禮監站穩,又向上爬,最終爬到那個權傾朝野的位置……並不是說這輩子就不能用了。

 不是不能用,朝堂風波詭譎,本來也爾虞我詐。

 只是倘若不加分辨,肆無忌憚地在一切場合這麼做,就會越走越深。就會變得徹底泯滅人性,變成一把只會殺人的刀。

 ……

 祁糾點了下頭。

 他看見監控裡的畫面變化,他們已經到了醫館,鬱雲涼正抱著他下馬車。

 “差不多了。”祁糾活動手腕,“準備一下,送我回去。”

 系統愣了下:“你這就回去?不吃火鍋了?”

 雖說不能這就死,可也不非得現在就頂著這一口氣活過來——以沈閣這副身體的破爛程度,不省人事地昏個幾天,也完全不奇怪。

 鬱雲涼此時的行事手段,也尚且沒劇情推演到後來那麼放肆。

 在人前的鬱雲涼,仍是個孤僻的少年啞巴宦官,把沈閣交給醫館,打著手勢拜託大夫救治。

 祁糾不是非得現在就立刻回去,可以吃完火鍋再走。

 “這就走吧。”祁糾說,“火鍋給我留著。”

 他看見醫館門外有棵不錯的柳樹。

 抽枝發葉生得茂盛,翠嫩碧綠的葉子叫雨水洗過,舒展在風裡,很像春天。

 祁糾覺得它挺漂亮:“給我揪片葉子。”

 系統捲起陣風,找了片最綠的,從支著的窗子晃悠悠送進去,悄無聲息落在榻邊。

 榻上躺著個生死不知的廢太子,氣息既冷且淺,在醫館大夫的施針下胸膛震顫,又有新的血從嘴裡溢出來。

 鬱雲涼站在一旁,一席溼透了的黑衣,蒼白臉上沒有表情,盯著那些血看。

 “怕見血?”那大夫皓首蒼顏,是位相當德高望重的神醫,回頭看身後的少年宦官,“實在不適,站遠些也無妨。”

 鬱雲涼的臉蒼白得像冰雪,他一直是這樣,彷彿暖不熱的寒冰。

 老大夫溫聲說:“他一時醒不了,不非得守著,去換件乾爽衣服,免得著風寒。”

 鬱雲涼沉默著不回應,反倒走過去,扶著榻沿愈發探近。

 他探得更近,幾乎是彎腰低頭打量著榻上的人。

 針灸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這種強運真氣,耗竭丹田的——這具身體無意識地震顫,行針自然變得有些困難。

 在老大夫的指引下,鬱雲涼伸出手,按住榻上的人,將周身大穴逐一制住。

 柳葉擦著他的鬢角拂過去。

 鬱雲涼垂著眼,直到老大夫將所有的針全部施完,才收回手。

 他

 斂著溼透的袍袖,用同樣蒼白冰冷的手背,慢慢捻去那些刺目的血痕。

 /

 祁糾的確是回去早了。

 因為接下來的三個日夜,沈閣這具身體的確死去活來,不停地把他彈回緩衝區,全靠最好的老參湯吊著命。

 直到第三天的深夜,這種狀況才終於結束。

 死亡緩衝區悄然隱去,祁糾睜開眼睛,這具身體已經不在醫館,而是被人送回了那個破敗王府。

 ——的確是相當破敗。

 最光鮮的全在外面,穿過還算氣派的門楣進到府內,就會看見……亭臺樓閣一概沒有,亂石碎瓦一點不缺。

 府上沒什麼人煙,幾個負責灑掃的啞僕,都是詔獄中被割了舌頭的犯人,叫獄中那些刑罰折磨得連人也不太認,幽靈似的踽踽遊蕩。

 上輩子,沈閣幾乎不在這王府裡久住,要麼流連煙柳花巷,要麼便去河中畫舫。

 他們被送到這,多半是因為皇上發覺沈閣要死了,等著錦衣衛回報,隨時準備連人帶王府一起燒掉。

 祁糾倒不怎麼在意這個,他靠在榻上,隨手擺弄系統給他攢的柳葉:“怎麼就我一個人?”

 那麼大一個主角、那麼大一個鬱雲涼呢?

 “回司禮監了。”

 系統給他彙報,“聽說是宮中有事,吩咐他做。”

 祁糾被錦衣衛從醫館抬走,送回府上,鬱雲涼還跟著。

 但還沒進府門,宮裡就召他回去,說有要事。

 “可能是他義父找他?”

 系統的監控視角跟著祁糾,同樣不清楚鬱雲涼那邊的事,“來的人有司禮監的腰牌。”

 系統猜測:“說不定是要提拔他,重用任命。”

 祁糾倒不這麼想:“……未必。”

 系統愣了下:“為什麼?”

 “上輩子,鬱雲涼殺了他義父。”祁糾還記得前世的設定,“為什麼要殺?”

 系統還以為這是“忘恩負義”、“殺人如麻”的正常表現,被祁糾這樣一問,也有些不確定:“或許……是他不甘心屈於人下,要取代他義父的位置?”

 祁糾不置可否,欣賞了一會兒窗外的寒酸景色,從袖子裡摸出個紙包,擺弄兩下拆開。

 苦澀的藥香溢出,是幾粒黑漆漆的丸藥。

 系統有些錯愕:“這東西哪來的?”

 “鬱雲涼塞我袖子裡的。”祁糾說,“他不欠人情,我救了他,他就還我藥。”

 倒不是因為秉性有多良善,只是鬱雲涼不肯和任何人有關係,他只想為自己活。

 所以在前世,鬱雲涼利用沈閣磨刀,也任憑沈閣驅使。倘若沈閣不是真要他死,鬱雲涼也不會殺沈閣。

 這是相當簡單直白、一報還一報的邏輯。

 在這種邏輯下,那個對鬱雲涼有“知遇之恩”的義父,被鬱雲涼手刃,曝屍荒野,任由野狗分食。

 系統從未細想過,此刻被祁糾一說,只覺悚然:“怎麼會這樣?”

 “不止沈閣一個人,把鬱雲涼當刀用。”祁糾說,“矬子裡拔將軍,沈閣對他

 沒那麼差。”()?()

 因為沈閣只是個無權無勢、死到臨頭的廢太子,手裡沒有半個能制衡鬱雲涼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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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哪怕再厭惡不屑,也只能強裝出溫情小意,來唬弄這個啞巴閹黨。()?()

 鬱雲涼不蠢,裝出來的態度他能分清——大概也正是因為這個,直到最後被綁縛著送進宮中等死,鬱雲涼也依然留了後手。()?()

 “司禮監掌印太監……手裡全是籌碼,全是釣著鬱雲涼的肉。”

 系統聽懂了,越想越瘮得慌:“他會怎麼對鬱雲涼?”

 祁糾也不知道。

 他畢竟不真是沈閣,這些都是憑線索推出來的,到底比不上眼見為實:“我去看看。”

 系統:“??”

 系統:“……現在?你走得動嗎?”

 祁糾把一粒丸藥拋進嘴裡,嚼著吃了,推一口丹田氣化開藥力。

 “走不動。”祁糾說,“不過……皇子出門,是用不著腿的。”

 哪怕是個早已失了權勢,躺在破爛王府裡奄奄一息等死的廢太子。

 除非那個龍椅上的皇帝真要丟人,真要把最後一點體面也扯下來,讓人看清巍巍宮牆之內,是怎麼樣的薄情寡義、鮮廉寡恥。

 只要還不想讓境況落到這一步,把天威掃進泥地……他想幹什麼,皇上就得捏住鼻子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