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離我遠點
最後一場拍攝完成得十分順利。
劇組懸著的心落下來,熱熱鬧鬧慶祝殺青,製片人發了一圈紅包,沒找到立了大功的當事人:“跑哪去了?”
“急著走了,說是公司那邊有事,瀾海那邊專門過來的車,給咱們道了歉。”
場務過是封總安排的……”
製片人愣了下,擺了擺手:“這有什麼好道歉的,快去回禮。”
對劇組拍攝質量遠超預期,瀾海送來的人發揮得遠比他們想得出色。
就是太出色了,情緒調動得太貼合,多少叫人有點不放心——劇組這邊本來還想做點心理疏導,沒想到這麼快人就走了。
“還有聯繫方式嗎?給他發點調整心態的文章……大過年的,收工了高興點。”
製片人提醒場務:“跟他說說,別沉浸在角色裡頭,後邊劇情他沒演著,狼王后頭還顯靈呢。”
“……”場務點頭,低頭敲短信:“好好。”
短信編輯到一半,冷颼颼的風捲過,就給了人點下雪的錯覺。
場務抬頭,天還是灰濛濛泛著白。
這幾天都在憋著雪,比平時還冷,但陸陸續續有人開始放煙花,又讓凝沉的空氣跟著熱鬧起來。
影視城連軸轉,但就算再連軸轉的地方,過年也要歇那麼幾天。沒那麼忙的劇組早在臘月二十三就暫停拍攝,等著年後復工了。
“應時肆住哪?”製片人想了想,“給他送點殺青禮,他在哪過年?”
應時肆的事劇組裡知道的不多,隱約知道點,也不敢細打聽,場務其實也不太清楚:“應該是……跟封總一塊兒?”
“那就先別送了,年後再說。”製片人設身處地想了想,也不太好意思打擾,“就把完整劇本發過去吧——對,把後頭狼王的劇情都給他標出來,高亮啊。”
場務老老實實照做,抱著手機埋頭苦發,應時肆身邊的手機屏幕不停亮起又熄滅,囤了一整個屏幕的消息。
……
總裁助理坐在副駕,聽見手機嗡嗡震動,頻頻回頭,看向後座的人影。
應時肆這個狀態……總叫人不太放心,但又說不出什麼合適的話。
“劇組的消息。”應時肆收回視線,拿起手機看了看,“要我調整心態。”
總裁助理多少鬆了口氣,點頭:“好好。”
說實話,應時肆的表現很出色,甚至還比公司先想一步,以封總的名義給劇組發了年禮。
這份人情做得恰到好處,算是圓滿收官。不說對面要還的人情,就是往後雙方再有什麼合作的地方,也更好說話。
“花了多少錢?走公賬報銷。”總裁助理緩和著語氣,“這事本來是運營部門該管,忙疏漏了。”
最近公司變動太大,人人忙得焦頭爛額,又憂心忡忡,不知道接下來會是什麼狀況。
雖說按照遺囑,整個瀾海傳媒都被留給了應時肆,但這裡的門道
很多()?(),
有股權分配、有公賬私賬()?(),
再加上一個已經等在公司的信託方代理人↑[(.)]↑?↑♀?♀?↑()?(),
變數不少。
應時肆畢竟太年輕了()?(),
保持足夠的現金流在手裡,永遠都是最穩妥的處置方案。
總裁助理苦心解釋了一通,也不清楚他聽沒聽進去,總歸看見後座上的人點了頭,就算仁至義盡,揉了揉生疼的太陽穴。
應時肆看了一會兒手機,按滅了屏幕放下,看向窗外。
他以前不知道,原來從劇組到公司這條路這麼長。
長到不清楚該幹什麼、不清楚該怎麼打發時間。
應時肆一動不動地坐了一陣,呼出的呵氣把車窗弄得徹底看不清,就又拿起手機,取出耳機戴上。
……
系統放下望遠鏡:“……你家狼崽子怎麼在學英語?”
祁糾摘下眼鏡,接過望遠鏡看了看。
應時肆是真的在學英語,攥著手機,盯著屏幕上的單詞,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認。
認得相當吃力,背幾個單詞就亂套了,又退回去重新記。
系統問:“你給他的遺書上,不是把那幾本小說都劇透了嗎?”
系統幫忙打工裝訂的,還有印象……在第七十九到九十三封遺書裡,包括那幾本英文原版偵探小說的翻譯梗概。
因為應時肆跟他的先生說了,日曆上有小故事,還有笑話,所以祁糾覺得他們家狼崽子也不能缺。
遺書日曆相當簡練濃縮,那幾頁的小故事,基本上囊括了整本書的劇情……
“沒囊括全。”祁糾說,“結局寫不下了。”
系統:“……”
它嚴重懷疑祁糾是故意的。
可惜祁糾家這隻小白狼聽話得很,對著寫到“偵探說冒號”就沒了的故事,也不知道因為被先生捉弄生氣,抱著手機吭哧吭哧吃力地學英文單詞。
英語真的不好學。
劇組沒日沒夜趕進度,應時肆連軸轉了好些天,被滿腦子的字母弄得頭昏腦漲,眼皮撐不住地發沉。
他覺得悶,就把車窗稍微打開一點,立刻有冷風灌進來。
總裁助理不放心,回頭問:“暈車了?”
應時肆不說話,蜷在後座看著湧進來的風,這些風他不認識,快要被雲層擋住的太陽光也是。
“我睡一會。”應時肆看了一陣路邊的爆竹碎片,“到公司再醒。”
總裁助理提醒他:“小心著涼。”
應時肆把滾燙的額頭貼在玻璃上,他不覺得冷,腦子裡像是灌進了熱油,或者別的什麼東西,燒得紅亮的沸騰鐵水,碰一下就滋滋冒起白煙。
應時肆閉上眼睛,摸了摸藏在襯衫裡的鑰匙,逐個數紅繩上打的平安結,數到第七十幾個,就困得難以為繼。
他垂著頭,幾乎要睡著的時候,又忽然冷不丁驚醒,抄起手機。
總裁助理叫他嚇了一跳:“怎麼了?”
應時肆看著手機……不是那種只有設了特別關心才有的提示震動,是英文單詞app的打卡獎勵,送了他張單詞卡。
應時肆大口喘氣,
心臟仍跳得劇烈,
血一湧一湧撞上頭頂,
有點吃力地按滅了手機屏幕。
他勉強攢出點力氣,
按著按鈕關窗,把毯子蒙過頭頂,在後座躺下。
這一次,只是過了幾秒鐘,他的意識就渙散,沿著血管和神經流到身體的角落。
昏昏沉沉間,他覺得他的先生。
遺書讓他好好看家。
好好看家、好好吃肉,先生出趟門,要不了很久就回來。
應時肆把這張遺書疊起來,藏在襯衫左胸前的口袋裡。他有點想文身,就這張遺書上面的字,但做演員和模特應該都不讓。
不讓就算了,他回家練字,每天抄它,抄到忘不掉。
……
保姆車駛進瀾海的專用停車場。
總裁助理下車,發現新來的代理人就等在不遠處,有些尷尬:“抱歉抱歉……祁先生。”
應時肆還沒醒,總裁助理拉開後車門,剛想晃醒他,就被代理人攔住。
總裁助理愣了愣,隔著毯子一摸,被嚇了一跳:“怎麼發燒了?!”
總裁助理摸出手機,想叫保鏢下來接人,還沒來得及按完電話,代理人已經俯身,把人連毯子抱起來。
應時肆燒得渾身滾燙,眼皮沉得睜不開,腦子裡針扎一樣疼,察覺到有陌生的碰觸,就隔著毯子吃力掙扎。
可惜這個代理人看起來斯文冷淡,還戴著副很像樣的金絲眼鏡……手上的力道卻意料之外的穩當。
總裁助理不敢說話,也不敢輕舉妄動,眼睜睜看著應時肆沒掙扎幾下,輕易就被他用毯子裹牢。
代理人單手翻出便籤,藉著車身寫了幾個藥名,撕下來遞過去。
總裁助理愣怔幾秒,回過神,連忙接過來:“我去買……這附近就有藥店。”
代理人頷首:“有勞。”
總裁助理根本不敢多說半個字,訕訕笑了下,堵住還沒來得及下車的司機,鑽回副駕駛。
應時肆……應時肆應該不會有什麼人身威脅。
瀾海從上到下拿的都是商戰劇本,都在提防著這個空降的代理人奪權、架空公司、轉移資產,但再怎麼說,應當不至於用毯子把人裹著處理了。
雖說這個代理人看起來,恐怕有這個實力……
總裁助理胡思亂想,又往車窗外看了看。
這個角度幾乎看不見應時肆,西裝革履的代理人擋著他,背影一絲不苟,看著彷彿文質彬彬。
總裁助理總覺得這人不可能這麼簡單,可不論怎麼研究打量,又實在半點端倪看不出。
琢磨半天,總裁助理還是晃晃腦袋,揉了兩下太陽穴:“去藥店。”
不管怎麼說,還是買藥要緊。
像應時肆這麼折騰,片場醫院兩頭跑,前幾天又剛出了那種事……一鬆懈下來,生病也是難免的。
總裁助理搜了搜藥店的定位,給司機報了地址,關上車窗。
走一步算一步,要是代理人真像看起來這麼嚴肅敬業、再和應時肆相處得融洽一點,那當然是所有人都盼著見到的事。
/
“看來不太融洽。”
系統說。
系統提醒祁糾:“你小心點,別被咬了。”
應時肆燒迷糊了,誰也不讓碰,水也不喝藥也不吃,搖搖晃晃躲進洗手間,反鎖了門蜷在牆角。
這其實才是他本來的狀態——這些年被人送來送去,到了陌生的地方,見了陌生的人,應時肆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祁糾放下襯衫,遮住手腕上的牙印:“燒得嚴不嚴重?”
“不嚴重,就是身體機能紊亂。”
系統檢查過了,“身體好,年輕,睡一覺就沒事了。”
祁糾點了點頭,拉下菜單,看了一遍密密麻麻的“不推薦行為清單”。
這說法比較客氣,說是“不推薦行為”,其實要真做了,當場就要被彈出世界,換個新代理員工過來。
清單的內容也相當詳盡,祁糾在停車場時試了試,甚至不能在便籤紙上寫潤喉糖。
“得等他自己和你說。”系統大概弄明白了規則,“和你說了,這部分就解鎖了。”
交流代表信任的開始,如果主角不肯交付信任,代理人就什麼都不能做。
祁糾輕輕敲了兩下門。
洗手間裡,應時肆掙扎著蜷起來,兩隻手撐著瓷磚,胸口劇烈起伏,眼底蒙著血霧。
“藥和水放在門口。”祁糾說,“我去樓下開會,兩小時四十五分鐘後下班,記得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