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虛堂 作品

第15章 雙槐村

陳詩豪和高銳到了天泉縣就坐上了通往雙槐村的客車。

 天泉縣在省邊,毗鄰外省某市。雙槐村隸屬天泉縣,因為在山裡,以前交通不便,曾是全省有名的貧困村。即便現在摘掉了窮帽子,也仍不是太富裕。全村三百多戶,人口逾兩千,近年村裡的青壯年大多外出務工,村裡常住的人口不到一千。

 進山的公路不好走,彎彎繞繞,又顛又晃,折騰了一個多小時,總算在倆人要吐出來之前抵達目的地。

 “我勒個去,以後說啥不來了。”陳詩豪齜牙咧嘴,下了車還覺得眼前一頓亂晃。

 倆人緩了緩,辨清方向,朝著雙槐村所在位置前進。

 走了約莫二十分鐘,前方山谷裡出現了一處村落。

 這時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

 遠遠地,兩人就看見了村中兩棵高大的槐樹茂密的身姿。想來雙槐村便是由此得名。

 長途跋涉趕到目的地,高銳不禁感到一陣欣喜,如同及時成功送了一單一樣。但陳詩豪的神情卻變得有些奇怪。

 高銳見他盯著那兩棵槐樹,便問道:“那兩棵樹有什麼問題嗎?”

 陳詩豪咳嗽了一聲:“沒什麼,走吧!”

 話是這麼說,但高銳發現陳詩豪在進村後目光總是時不時地看著那兩棵槐樹。

 兩個人打聽了一下,徑直找到了村委會,見到了村長。陳詩豪扯了個謊,說己方二人是省裡宣傳口的記者,專門採集本省企業家的材料寫成報導。這一趟是採集江元四位企業家的生平,專程前來走訪的。陳詩豪還像變戲法一樣,掏出了一張工作證,有照片有印章,弄得和真的一樣。

 老村長七十來歲,身體很硬朗,戴著老花鏡看了看工作證,請兩位“記者”坐下,又客氣地讓工作人員給倒了兩杯水,這才嘆了口氣,問道:“二位同志,俺先請問一下。你們的這個報導是給領導看呢?還是給群眾看!”

 高銳沒聽明白什麼意思,陳詩豪可是江湖經驗老道,一聽就知道有味兒,他暗中扯了高銳一把,防止他說漏了嘴。這邊廂呵呵一笑,說:“村長,您老這話可有意思。我們這回來專訪,那報導得先請領導過目,領導審閱說行那就鋪開了,然後群眾也就看見了。”

 老村長“嗯”了一聲,又說:“那俺再問問,要是領導說不行,對俺們村沒啥影響吧?”

 這話你細琢磨,其實不用細琢磨,就連高銳這江湖閱歷淺的也聽出問題來了。

 陳詩豪故作深沉地說:“村長,聽您這意思是話裡有話!實話跟您說,我們來專訪,其實也是領導想聽聽大夥的意見。有些事您也知道,比較複雜,明面上的話聽不到啊!反正意思您懂。”

 老村長連連點頭:“俺懂,俺懂,別看俺在山裡住著,早年跟著生產隊在縣裡幹過。有些事俺明白。”

 陳詩豪問道:“所以您剛才說給領導看咋說和給群眾看咋說,怎麼講?”

 老村長面露懊悔之意,嘆了一口氣,從兜裡摸出一包煙:“您二位來口不?”見二人表示不會吸菸,老村長便自己點了一根,長吸了一口,說:“提起這事,俺就後悔。你說俺生在這兒,長在這兒,全村老少尊俺一聲村長,俺咋就不想帶著大家致富呀?可俺這張嘴呀!淨惹禍!

 “十了多年前,俺們市裡來了倆記者,也是採訪二遠子他幾個人的事兒。俺這人沒那多彎彎繞,有啥說啥。別的不說,咱是dang員,得實事求是。有一說一,沒有就不能編。誰知道記者走了個把月,俺們縣長讓鄉長帶話,把俺給批評了一頓。說是不顧全大局,破壞本縣形象,影響經濟發展。原來倆記者同志回去寫成報導發表了,社會影響不好。市裡一急眼,把記者都給開了,還讓市裡的報社賠禮道歉。至於俺呢!就給打上了個不良宣傳的記號。俺們那年扶貧申請也給撤了,整整比別的村晚了幾年。為了這,俺沒少讓村裡人戳脊梁骨。

 “好在俺幹了幾十年,沒啥成績,卻還有些苦勞。鄉親們心裡有桿秤,戳歸戳,大夥兒還是相信俺。可打那時起,俺就多了個心眼,凡是有采訪的,問話的,俺先問清楚這是給領導看的,還是給群眾看的。要是領導看,有啥說啥;要是給群眾看,沒啥俺……俺就編點啥。”

 高銳和陳詩豪對視了一眼,倆人不約而同地想:聽得出,老村長是個實誠人啊!可實誠人不受待見,只好憋了一肚子實話。

 老村長顯然是觸動了內心,自顧自地說:“不過這些年,來來去去幾撥人,寫報導的基本都是給群眾看的,除了一位公安同志,嗯,倒是個正派人,俺和他說得暢快!”

 陳詩豪聽得雙眼一亮,急忙問道:“村長,您說的這位公安同志,叫什麼?什麼時候來的?”

 “哎呀,也得有十年多了。”老村長努力回憶著,“名字俺實在想不起來了,不過記得姓楊,沒錯,就是姓楊!那天還是一個大雨天,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雨衣還被淋透了,衣服上的水直往地上流,就坐在你二位的這個位子上,給俺印象特別深。”

 陳詩豪和高銳心想:老村長說的必定是楊海的父親楊林。

 陳詩豪問道:“村長,對李遠、陸顯他們幾位的情況,您看要是信得過我們的話,就佔用您時間多談談吧!”

 老村長仍有疑惑地問道:“你們真想聽真話?”

 陳詩豪鄭重地說道:“村長,我們要不想聽真話,何必大老遠從省裡過來,又剛才那樣說?直接讓您把那些虛的叨唸一遍不就得了?關鍵是我們聽還不重要,重要的是領導要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