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非子 作品

183 第 183 章

 纖長的眼睫輕輕顫動,元瀅瀅抬起一張瓷白的臉,仰面看著江暮白。她柔軟的唇瓣微動,望著江暮白的眼眸盈滿了水意。

 在元瀅瀅心中,的確把江暮白當做了隨席玉,她無從辯駁。

 元瀅瀅什麼話都未說,江暮白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心神顫動,勉強穩住身形,才沒使自己在元瀅瀅面前踉蹌,丟了臉面。

 “好,好。”

 原來從未有過什麼兩情相悅,江暮白曾經感受到的柔情蜜語,皆是屬於隨席玉的。江暮白隱隱覺得,他成了一個卑劣不堪的賊人,竊取享受著旁人該擁有的一切。文人的傲氣自尊,讓江暮白不會選擇做元瀅瀅亡夫的慰藉品。

 “既是如此,你定然不會肯嫁與我了。”

 江暮白突然想通了一切,為何元瀅瀅會拒絕他的求娶。是了,只有思念隨席玉而不可得的時候,才會想起他這個慰藉的用處。若是慰藉想要個光明正大的名分,便是痴心妄想了。

 柳眉輕蹙,元瀅瀅想要解釋,她面對突然的求娶不知該如何是好,便只能匆匆拒絕了,並非是……

 “江大人……”

 江暮白不願再聽,元瀅瀅顯然沒有察覺到,她每說出一句話,都是更為深刻地證明了,江暮白僅僅是替代而已。

 “隨夫人,我不是隨席玉,我姓江名暮白,三歲啟智,五歲入私塾,一十三歲中了秀才……我有和隨席玉截然不同的人生,我不是他。”

 江暮白伸手撫過鼻側的小痣,沉聲道:“或許這顆痣生的不對,讓你把我錯認成了隨席玉。無妨,不過一顆痣而已,除掉便是。”

 他說的輕巧隨意,元瀅瀅聽著膽顫心驚,沒了這顆痣,江暮白和隨席玉的相似便去了五分。元瀅瀅幾乎是下意識地阻止道:“不要——”

 江暮白冷眼看她,眼底浮現出淡淡的嘲弄,不是對著元瀅瀅的,是對著他自己。

 “夫人,你是隨席玉的夫人,卻不是我的夫人。這紅痣生在我的身上,縱然我剜去了,也無需夫人頷首同意。”

 說罷,江暮白便轉身離開,他腳步匆匆,身影消瘦孤寂。

 雷鳴聲驚醒了神思不屬的元瀅瀅,她趴在窗戶旁,看著雨水噼裡啪啦地落地。江暮白孤身前來,未曾帶傘,如此走回府去,定然要淋溼了。

 元瀅瀅撐起油紙傘,手中又拿了一把,朝著江暮白的方向追去。

 因著大雨磅礴,路上不見行人,元瀅瀅隔著雨幕望見了江暮白的身影。他彷彿無知無覺的木偶,如此大的雨竟不知尋個屋簷避避,徒然站在雨水底下。

 元瀅瀅踩過水窪,站在江暮白麵前揚起手臂,試圖替江暮白遮擋雨水。

 江暮白渾身上下都被浸溼,他的眼睫懸掛著圓潤的水珠,臉色發白,瞧著一副快要破碎的可憐模樣。但江暮白此時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模樣有如何脆弱,他將元瀅瀅舉起的傘,推回到她的頭頂。

 連江暮白的聲音,都沾染了雨水的潮溼陰冷。

 “即使淋了雨,纏綿病榻的也是我江暮白,不是夫人心中惦念的隨席玉。所以,夫人不必理會我。”

 若叫元瀅瀅眼睜睜地看著江暮白淋雨,她心中不忍。元瀅瀅伸長手臂,把油紙傘朝著江暮白的方向遞過去,不曾想江暮白側身一躲,地面溼滑,元瀅瀅沒站穩,便跌倒在水窩中。

 江暮白神色微僵,他盡力不將目光落在元瀅瀅身上。面前的女子雖美,卻把他當做了亡夫的慰藉,他全然不知,還一頭栽了進去。江暮白並非全無自尊之人,被人如此對待還要對元瀅瀅千依百順。此時,他應該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至於元瀅瀅如何,他無需理會。

 但江暮白的遲疑,沒有堅持許久。他終究是彎下身子,將元瀅瀅屈身抱起。江暮白的身上溼透,元瀅瀅的衣裙帶著泥濘,可兩人全然不在意。元瀅瀅倒地時,那把油紙傘破了一個大口,已經不能用了,還好元瀅瀅多帶了一把。

 “撐開。”

 聽到江暮白的話,元瀅瀅將油紙傘打開,撐在兩人的頭頂。

 江暮白聲音冷若寒冰,再不似平日裡的溫和:“顧著你自己,不要管我。”

 元瀅瀅怯生生地收回手,徒留江暮白的半個肩膀露在雨水中。

 這樣冷情的江暮白,越發像極了平日裡的隨席玉。只是,隨席玉從未用過這般冰冷的語氣對元瀅瀅說話。

 元瀅瀅聽了心中難過,她說不清楚是因為江暮白生氣難受,還是為了江暮白頂著和隨席玉相似的

臉對她冷漠,讓自己恍惚想起隨席玉和她置氣而傷心。

 懷中的美人嚶嚶啜泣,似貓兒的爪子撥弄著江暮白的心,沙沙癢癢的。江暮白側眸,看到元瀅瀅眼中包著的淚珠,心中發沉。他竟然下意識地想要抬手擦去,但江暮白強迫自己冷下心來。這個女子,方才還把他當做隨席玉的替代,如今他親自擦淚,豈不是自甘下賤。

 江暮白不會輕易原諒了元瀅瀅,抱她回家,已經是讓步,至於更多的退讓,江暮白絕不會再做。

 江暮白本打算,把元瀅瀅放回家中便轉身就走。只是元瀅瀅眼圈泛紅,髒了的衣服鞋襪都不知道換掉。江暮白便擰著眉,替元瀅瀅一一換好。換衣裳時,江暮白手指僵硬,但他看元瀅瀅無甚反應,便慘然一笑,暗道,元瀅瀅果然還是把他當做隨席玉,讓夫君換衣裳自然不會羞澀。

 乾淨的衣裳上身,元瀅瀅抓緊要離開的江暮白的手腕。

 “江大人,可不可以不要走?”

 溫聲軟語最是能夠惑人心神,若是在之前,江暮白雖然覺得為難,但會留下守候元瀅瀅一夜。只是現在,他冷冷地將手臂抽出,淡聲道:“不妥。”

 元瀅瀅便要他把油紙傘拿上,江暮白輕輕頷首。他拿起油紙傘,目光卻驀然看見了傘柄處落了一個小巧的“玉”字。

 握著油紙傘的手掌鼓起青筋,江暮白低聲喃喃著:“隨席玉,又是隨席玉。”

 他已經成了隨席玉的替代,絕不肯用隨席玉的油紙傘。

 江暮白放下傘,毫無遮擋地走進了雨水中。

 宗以成撒了一把魚食,引得各色錦鯉一哄而上爭搶。

 “江知府病了?”

 侍衛答道:“是,江知府淋雨害了風寒,像是極嚴重的,請了好幾個大夫上門瞧看。”

 宗以成輕聲嗤笑:“他當真是脆弱,不過是知道自己是替身罷了,這便受不住。”

 不過這樣也好,儒生大都有文人骨氣,絕不肯做他人的替代。元瀅瀅此舉,對江暮白而言無疑是極大的羞辱。江暮白斷然不會再親近元瀅瀅了,少了一個圍在元瀅瀅身旁的聒噪之人,宗以成只覺得暢快。

 “桓小姐來信。”

 宗以成濃眉攏緊,打開細看才知道婚期已經定下,兩月之後便有個好日子,甚是吉利,最宜婚嫁。

 只要和桓冉成親,宗以成所能仰仗利用的權勢便多了起來,對他的仕途是一大助力。他本就把姻緣當做前途的墊腳石,娶哪個女子於他而言,都大同小異。只是,想到以後自己的名諱會和桓冉的連在一起,宗以成便生出淡淡的煩躁。

 他不願回信,只讓人給桓冉傳話,說婚期全聽桓冉安排。

 宗以成看著書信所說,婚期在即,宗以成需速速回京,操持眾多事宜。如果宗以成能夠帶桓瑄一同回去,便再好不過,若是不能,也憑桓瑄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