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鷺 作品

第 94 章 連挑風波去22


 某一段時間,他頭痛欲裂,沉痾難醫,圍繞在他身邊的,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深淵。

 痛苦如影隨形。

 那人就像他在光下的影子,縱然在吹燈之時短暫消散,可一旦周圍有丁點的火苗,就再次復現。

 他窺視深淵,逃離深淵,卻又在生命的終點,重新墜入深淵。

 太平會被他打成了喪家之犬,扣上了永世不得翻身的罪名,那些人,被他殺了又殺,可他,卻到死掙脫不了創立者的身份。

 他如何不恐懼——

 可在無人知道的隱蔽處,又難免有些不得與人開口的悠然。

 他如何不驕傲。

 讓京中人,諱莫如深的太平會,就出自他的手筆。

 大鄴的榮光,也是他也一手復現。

 大鄴從內憂外患,到重新問鼎中原,前後不過十餘年!

 這天下,熙熙攘攘數十年,無一人可與他比肩。

 他不屑於做殘害忠臣的昏君之事,卻又在年老之際,不得不靠迫殺臣民,來將自己從深淵裡洗脫出來。

 對於姚暉等人,他從無愧疚。

 那般佞臣,實在該死,草菅人命,目無尊法,藐視皇權!

 天下是他一人的天下!大鄴是他一人的大鄴!

 無數個深夜,周遭燭火搖曳,他看著自中書省上遞的摺子,心中冷然。

 他一手打下的江山,他踩著無數血親得到的皇位與權力,為何要與宰相平分!

 皇權與相權間的矛盾,自古以來,從未停歇!

 可他偏要做常人不能之事。

 無數心事壓在靈魂深處,無法疏解,也無人溝通,終於在瀕死之際,全然爆發,將他纏入痛苦的深淵沼澤。

 他以為直至真的魂入地府,也不得掙脫。

 未料想,今日此刻,他會從樊籠裡掙脫——

 大概是被氣的,還夾雜著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其它情緒。

 岑家,倒是對大鄴忠心耿耿。

 陛下:…………累了。

 半晌,人才恢復,陛下看著在背後攪動衣裳的喬昭懿欲言又止,面色複雜。

 怎麼說她好。

 貼心是真貼心。

 但要說真的很貼心,好像又沒有。

 想了許多事,說了許多話,人疲憊下來,陛下扭頭看跟擺設一樣沒用的尚德全,喊了聲:“尚德全。”

 尚德全還沉浸在喬昭懿剛背的“苟利國家生死以”中。

 這詩比之前兩首帶來的衝擊還要大,他要是陛下,怕是感然無數,說不定眼淚都要奪眶而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最近的陛下,總是格外心軟,偶爾和娘娘說話,都眼眶溫熱。

 他做好了陛下哭,自己就跟著哭的準備。

 空氣不出所料的寂靜。

 尚德全暗歎,果然還得是這位,多麼完美的三次獻詩啊!

 他醞釀好了情緒,陛下開

 口,就配合地開口,語帶哽咽,深沉地說:“陛下。”

 瞧瞧,他配合的怎麼樣。

 陛下:?

 有病吧!這個語調和他說話。

 他還沒死呢!

 陛下面無表情,剛想訓斥兩句,臨開口,又改了:“哭什麼?”

 “……太感動了。”

 陛下:“…………”

 差點忘了作詩這回事。

 陛下無語極了。

 要不是相伴久了,總有點情分在,他真想給人換了。

 其實真不怪尚德全,他站的位置,能看見的只有陛下的背影,心裡又在想別的事,根本沒注意到陛下輕到不能再輕的抖動。

 放在以往,他能打起十一分注意。

 可陛下病重,他伺候在御前,連著快一個月沒睡過完整的覺了,鐵打的也熬不住,何況他也不算年輕。

 陛下意思地賞了點東西給喬昭懿,再一看尚德全青白的臉,一聲長嘆,讓他帶著喬昭懿在宮裡轉轉,全當是給尚德全開個小差。

 這些時日,實在辛苦,短短月餘,瞧著老了十歲。

 春暉殿裡還是沒動靜。

 進了暑期,天一日比一日熱,就算御花園裡滿是濃蔭,多走幾步,身上也漸生汗意,實在沒心情,乾脆和尚德全說,將她送到高蓁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