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 伏線拎起即殺機(第3頁)
隋景澄聽了片刻,一把推開那個顧陌,惱羞成怒道:“你怎麼這麼流氓呢?!”
顧陌悻悻然道:“道聽途說,道聽途說。”
隋景澄滿臉通紅,猛然站起身,將顧陌趕出屋子。
砰然關門。
顧陌咳嗽一聲,學那姓陳的嗓音口氣說道:“景澄,我來了,開門吧。”
隋景澄怒道:“顧陌!”
顧陌依舊語氣不變,“景澄啊,怎的如此不乖巧了,喊我前輩。”
隋景澄環顧四周,抄起那根行山杖,開了門就要打顧陌。
顧陌早已蹦蹦跳跳遠去,在廊道拐角處探出腦袋,嬉皮笑臉道:“哎呦喂,你這會兒的模樣,我一個女子瞧見了都要心動。我覺得吧,那傢伙跟你走了一路,肯定沒管住眼睛,只不過他修為高,你道行低,沒發現而已。唉,就是不知道到底你是虧大發了,還是……賺大發嘍。”
隋景澄氣得就要跑去追她。
顧陌已經神清氣爽地返回自己屋子了,心境大好。
隋景澄關了門,背靠房門,嫣然一笑,坐在桌旁,帶起那盞金冠,手持銅鏡。
之後摘了金冠,收起銅鏡,隋景澄開始仔細翻閱《上上玄玄集》的中冊。
修道之人。
不知晝夜。
剛剛踏足修行之路的練氣士,往往會對光陰流逝的快慢,失去感知。
這天深夜,隋景澄放下最後《上上玄玄集》的最後一冊,轉頭望向窗外。
缺月梧桐,驟雨芭蕉,大雁秋風,春草馬蹄,大雪扁舟,青梅竹馬,才子佳人,名將寶刀,美人銅鏡……
世間這麼多的天作之合。
那麼隋景澄與前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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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景龍在翻閱一本從符水渡買來的書籍,是關於各洲各國御製瓷器的雜項書籍,是那個北俱蘆洲最會做生意的瓊林宗版刻刊印。
他突然皺了皺眉頭。
合上書籍。
閉上眼睛。
在龍頭渡翠鳥客棧,陳平安與自己聊了許多,大多一筆帶過,不露痕跡。
有打醮山那艘墜毀的跨洲渡船,關於北俱蘆洲東南一帶的蚍蜉,還有他家鄉驪珠洞天的本命瓷一事。
這些話題,夾雜在更多的話題當中,不顯眼,陳平安也確實沒有刻意想要追求什麼答案,更多是朋友之間無話不可說的閒談。
但是齊景龍不笨。
這其中是藏著一條線的,可能陳平安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打醮山跨洲渡船,北俱蘆洲十大怪人之一的劍甕先生,生死不知,渡船墜毀於寶瓶洲中部最強大的朱熒王朝,北俱蘆洲震怒,天君謝實南下寶瓶洲,先是重返故國家鄉,大驪王朝的驪珠洞天,繼而去往寶瓶洲中部,掣肘七十二書院之一的觀湖書院,先後接受三人挑戰,大驪鐵騎南下,形成席捲一洲之勢,在北俱蘆洲大宗門內並不算什麼機密的驪珠洞天本命瓷一事,陳平安最早稱呼自己稍作改口,將齊先生修改為劉先生,最後再改稱呼,變成齊景龍,而非劉景龍。陳平安如今才練氣士三境,必須藉助五行之屬的本命物,重建長生橋。陳平安學問駁雜,卻力求均衡,竭盡全力在修心一事上下苦功夫。
齊景龍重重嘆息一聲,站起身,來到窗口。
他相信陳平安此次遊歷北俱蘆洲,絕對有著一樁很深遠的謀劃,而且必須步步為營,比他已經足夠障眼法層出不窮的行走江湖,還要更加謹小慎微。
齊景龍自言自語道:“難道是你的本命瓷,如今被掌握在北俱蘆洲的某座大宗門手中?那麼你今天要小心再小心,以後境界越高,就更要小心了。”
齊景龍心情沉重,若是在那商家鼎盛的皚皚洲,萬事可以用錢商量,在北俱蘆洲,就要複雜多了。尤其是一個外鄉人,想要在北俱蘆洲講道理,更是難上加難。
齊景龍當然不介意自己站在陳平安身邊,代價就是要麼他從此退出太徽劍宗,要麼連累太徽劍宗聲譽崩毀。
而一旦他齊景龍涉足其中,麻煩事就會變得更麻煩。
說不定就要引來更多原先選擇冷眼旁觀的各路劍仙。
這就是規矩的可怕之處。
北俱蘆洲喜歡抱團,在一件事情可對可錯、不涉及絕對善惡的時候,只要外鄉人想要依仗身份行事,本身就是錯了,那麼對於北俱蘆洲的諸多劍仙而言,那你就是在求我出劍了。歷史上皚皚洲劉氏家主,龍虎山天師府道士,都曾經想要登岸北俱蘆洲親自追查兇手,結果如何,十數位上五境劍仙就堵在那邊,根本沒有任何人吆喝喊人,皆是自己主動聚攏在海邊,御劍而停,無一例外,一句話都不與你說,唯有出劍。
對此,火龍真人在內的世外高人,從來不管,哪怕火龍真人極有可能是龍虎山傳說中的外姓大天師,一樣沒有出面緩和或是說情的意思。
而且一旦交手,劍仙選擇遞出第一劍,在那之後,就是不死不休的境地。
每死一位劍仙,戰場上極有可能很快就會趕來兩個。
這就是北俱蘆洲為何明明位在東北,卻硬生生從皚皚洲那邊搶來那個“北”字。
不服?
當年一樁大恩怨過後,北皚皚洲一洲洶洶,對俱蘆洲大放厥詞,還有皚皚洲大修士大肆辱罵數位戰死於劍氣長城的俱蘆洲劍修,不但如此,還揚言要驅逐所有俱蘆洲修士出境。
然後當時還是東北俱蘆洲的劍修兩百餘人,已經做好了御劍遠遊皚皚洲的準備,其中上五境劍修就有十位。
在動身之前,這撥劍修沒有對皚皚洲撂半句狠話,直接就聯袂跨洲遠遊。
其中半數上五境劍修,都曾在劍氣長城砥礪劍鋒。
當皚皚洲驟然得知俱蘆洲二百劍修距離海岸只有三千里的時候,幾乎所有宗字頭仙家都要崩潰了。
因為對方揚言,要劍挑皚皚洲,誰都別急,從東到西,一座一座,人人有份。至於皚皚洲的那個北字,你們不是很稀罕嘛,留著便是。
在這一撥“開疆拓土”的劍修之外,還有陸續不斷紛紛向西遠遊的劍修。
最後是一個老秀才堵住了那撥劍修的去路。
不知道一個老秀才面對兩百餘劍修,到底聊了什麼。
可最終俱蘆洲劍修沒有大規模登岸,選擇撤回本洲。
不過在那之後,北皚皚洲就沒了那個北字。
齊景龍想起這些陳年往事,哪怕不曾親身經歷,只能從宗門前輩那邊聽聞,亦是心神往之。
但是太徽劍宗的兩位劍仙就在跨洲遠遊之列,卻從不願意多說此事。
齊景龍只聽說一些宗門老人聊起,兩位劍仙關於誰鎮守宗門誰跨洲出劍,是有過爭執的,大致意思就是一個說你是宗主,就該留下,一個說你劍術不如我,別去丟臉。
齊景龍開始反覆推敲各種可能性。
最好與最壞兩種,以及在這其中的諸多種種。
這與陳平安看待大小困局,是一模一樣的脈絡。
只是齊景龍思來想去,都覺得這是一場極有可能牽動各方的複雜局面。
所以齊景龍打算多收集一些消息再說。
好心幫忙,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別給人添麻煩。
齊景龍坐回座位。
瓊林宗會是一個較好的切入點。
因為這個財源滾滾的宗門十分魚龍混雜,打探他們的消息,不會打草驚蛇。
還有一座與太徽劍宗世代交好的門派,聽說就有做過驪珠洞天本命瓷的買賣,可以旁敲側擊一番。
此外,齊景龍還有一些想法。
無非是循序漸進,追求一個慢而無錯,穩中求勝。
齊景龍大致有了一條脈絡之後,便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如今的北俱蘆洲年輕十人當中。
崇玄署皆是先天道胎的楊凝真楊凝性兄弟,齊景龍當然都很熟悉。
尤其是跑去習武的楊凝真,更是一個喜歡鑽牛角尖的。
楊凝性排第九,哥哥楊凝真墊底,但是事實上,楊凝真的名次可以前挪幾個。
拍在第四,也就是齊景龍身後的那位,名叫黃希。
是一位山澤野修,是北俱蘆洲歷史上最年輕的野修元嬰,屬於那種特別能夠一點一點磨死對手的可怕修士,但是玉璞境劍修都極難殺死他。既靠神通術法,也靠那件殺出一條血路得手的半仙兵,以及早年機緣之下“撿來”的半仙兵,一攻一守。而且此人性情陰沉,城府極深,睚眥必報,被譽為北俱蘆洲的本土姜尚真。
一次報仇,他一人就將一座二流仙家門派屠戮殆盡,沒留下一個活口。
可怕的是他沒有選擇光明正大地硬闖山門,而是三次潛入,算計人心,到了一種堪稱恐怖的地步。
等到一位玉璞境劍仙率領眾人趕到,他剛好遠離,那位仙家門派的老祖師剛好嚥下最後一口氣,金丹被剝離,本命元嬰被點燈,就那麼擱放在祖師堂的屋頂,熊熊燃燒。
山上山下,皆是一盞盞不斷燃燒魂魄的修士本命燈,有些熄滅,化作灰燼,有些還有魂魄殘餘。
一座原本靈氣盎然的仙家山頭,那股子陰森氣息,如同鬼蜮。
齊景龍與他打過一次交道。
齊景龍還出劍了。
但是那人且戰且退,甚至與他齊景龍說了一些肺腑言語,以及一些齊景龍前所未聞的山上內幕。
其中關於分心一事,就是此人的告誡。
這位野修,名為黃希。
黃希也曾做過一些莫名其妙的壯舉,總之,此人行事從來難分正邪。
在他齊景龍之前的那兩位。
第一人,不去多想了。
只要他願意出手,對方就肯定已經輸了,哪怕高他一境,也不例外。
這還是他從來不動用那種認主仙兵的情況下。
就算是他齊景龍,難免都有些高山仰止,只不過齊景龍卻也不會因此就心灰意冷便是。
大道之上,一山總有一山高,從來如此。
而且齊景龍堅信,自己與他只要雙方差距不被拉開太遠,就有機會追上。
至於第二人,名為徐鉉。
在此人尚未出生之時,就有數座宗字頭仙家伺機而動,據說還有中土神洲的世外高人,亦有窺探。
這其中必然牽扯極深。
徐鉉在修行路上,最終煉化而成的五行之屬本命物,堪稱奇絕,氣象之大,蔚為壯觀。
他有兩位貼身侍女,一位專門為他捧刀,刀名咳珠,一位司職捧劍,劍名符劾。
是北俱蘆洲北方劍仙第一人白裳的唯一弟子。
所以徐鉉既是這位劍仙的大弟子,也是閉關弟子。
關於徐鉉的傳聞,不多。
但是每一件,都很驚世駭俗。
比如他其實是瓊林宗的半個主人,而瓊林宗的生意早就做到了寶瓶洲,甚至是桐葉洲。
又比如他的志向之一,是擊敗恩師白裳。
最近的一件天大傳聞,則是徐鉉希望與清涼宗女子宗主賀小涼,結為道侶,只要她答應,他徐鉉願意離開宗門,轉投清涼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