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被掏空 作品

第九百六十一章 離去

祝鳳丹很滿意的離開了。

該輪到下一個了。

巫咸又點了一個,下一位是日月真鉛鼎。

這位已經道途斷絕的二品來到了李啟的面前。

“岳父,抱歉。”李啟低頭,表示歉意。

陽真鉛沉穩的說道:“沒有什麼好道歉的,你已經來到我都不曾想到的高峰了,在這裡立足,是很難的,還有,你現在或許覺得自己遇到的一切很痛苦,不過……都是這樣的。”

“棋子而已,誰不是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李啟似乎也能感同身受。

天才絕豔的二品,但最終卻道途斷絕,如今四處奔走,搏命廝殺,也只不過為了後輩和傳承而已。

要說‘慘’,李啟怕是比不了自己的岳父。

陽真鉛的道途是被人活活打斷的。

“一切都是從虛無中誕生的,包括這個宇宙本身,所以虛無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是被天魔創造的,但就和你的女兒一樣,她不也是從虛無中被你創造的嗎?創造沒什麼大不了的,關鍵是,你被創造,不正是代表了客觀現實是存在的嗎?否則你從何而創造?”陽真鉛對李啟說道。

“關於這點,我已經有想法了。”李啟說道。

“就是你師父說的,重修,是嗎?”陽真鉛回答。

“是。”李啟點了點頭。

“也好。”陽真鉛沒有再多說什麼,這也是一種選擇,一種答案。

因此,他也選擇離開了。

來到了下一個,太子長琴。

他施施然的來到了李啟旁邊,並沒有主動開口說話。

“師伯,抱歉,惹來了很多事情,自己卻收拾不掉,關於相柳和共工的事情……”李啟剛剛開口。

不過,長琴卻打斷了李啟的話:“都是小事,我只是有些感嘆,他的弟子,選擇的路都和他一模一樣,師徒之間真能如此相像嗎?”

“老師他,也重修過嗎?”李啟問道。

“沒有,不過他入魔之後,打碎了自己的道基,然後在三品重新來過,只是,我和巫神們都勸過他,他不聽,執意要走自己的路,現在……又因為你,還是走了回來。”

“說到底,什麼才是對的,是自己認為的,還是別人說的,其實都難說的很啊。”長琴感嘆道。

昔日的祝鳳丹,高傲無比,除了自己的決定,他誰也不聽。

巫神的勸誡,兄長的教導,他全都不放在眼裡,一定要找到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哪怕他在巫神的安排下,成功晉升二品,也選擇了自碎道基,跌回三品,再走一遍,就是不信這個邪。

在三品之中蹉跎了這麼久,最後還是走回了巫神建議的道路。

長琴和李啟在此刻都在想……祝鳳丹選擇重新回來的時候,心裡思考的是什麼呢?

自碎道基,然後蹉跎至今,最終還是巫神說的對,但是……他真的覺得巫神說的對嗎?還是說,單純的為了李啟呢?

其中的掙扎,李啟只是想了想,就好像覺得……自己遇到的事情,似乎也沒那麼離譜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沒什麼特別的。

陽真鉛,祝鳳丹,他們其實都遇到過和李啟一樣的事。

沒有人是輕鬆的。

佛陀和天魔不也糾葛至今嗎?人巫雙方更是因此而互相謀算,不知道發生過多少這種事情。

李啟的遭遇,並不特別。

沒有人是特別的。

所謂眾生皆苦,其實就是這樣吧。

“所以,你並不特別,這麼想的話,是不是就覺得身上的擔子輕了很多?我們牽扯的東西太多,所以辛苦也是必然的,你從這個方面想,是不是就可以發現,正因為覺得累,所以萬物才顯得如此真實?”長琴如此說道。

“我會自己去體會的,師伯。”李啟誠懇的說道。

“輪迴轉世,需要你放棄實在性,這會很危險。”長琴提醒道。

“如果沒有了實在性,就沒有了真實,那足以說明這個世界的真相,不是嗎?”李啟如此說道。

“不算錯,你有主意就好。”太子長琴打量了李啟一眼,隨後說道:“共工的事情,你不用多管,他也不至於在你身上糾結,放心吧,我就先走了,哦對了,還有,人巫之戰,你發揮的很不錯,這次滅佛,巫咸沒有虧,你不要聽他胡說。”

語罷,太子長琴便也消失了。

巫咸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然後說道:“下一個,就是我吧,那邊那隻玉兔,我就把你放在最後,之後的事情,你們夫婦自己聊吧。”

瀋水碧自然不可能有意見,而且巫咸也沒有和她商量。

於是,巫咸坐到了李啟的面前。

他開門見山的說道:“你的事情上,我確實失算了一籌,沒能料到你的身份,還有天魔的計劃,不過,也沒有那麼慘,起碼欲界我還是拿到手了,雖然沒有完成預定的目標,不過也沒有虧的那麼慘。”

李啟沒說話,只是靜靜的聽著。

“你身上所有的佈局,都消失了,換句話說,從現在開始,你不再是棋子,當然……隨時隨地可能又是,這就看你們自己了,身不由己是這樣的,但起碼沒有那麼淒涼了。”巫咸對李啟解釋道。

對這個回答,李啟所能報以的,也只有苦笑了。

巫咸像是沒有看見一樣,繼續說道:“現在的情況,你重修是一件好事,能迴避很多未來的危險,作為棋子的補償,我會讓大土幫你盯著轉世,保證你這一次不會變成棋子,但是能不能重修成功就看你了,要知道,很多重修者最後都是碌碌無為,重墮輪迴,再不復生。”

“風險我都知道,不過,我體內的欲界的話……?”李啟看向巫咸。

巫咸答道:“你轉世的時候,我會幫你摘掉,畢竟我要拿走,至於你的道韻,還留著嗎?”

“能留嗎?這是天魔的吧。”李啟問道。

“能留,這算補償吧。”巫咸答道。

“好,那就留下吧,沒了這個,還真有些不太習慣。”李啟笑笑。

“那你準備好了,就呼喚我三次,我親自來送你去。”巫咸說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們夫婦兩個吧,你們自己回洞府去吧。”

巫咸對李啟頜首示意,隨即離去。

這座內天地也隨之消失無蹤,只留下李啟夫婦二人。

李啟扭頭,看向眼前的瀋水碧。

她依然是短髮散發的模樣,就這麼和李啟對視著,眼神裡似乎充斥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情感,像是埋怨,又像是無奈。

李啟伸手,帶著她返回了玄景山的洞府之中。

玄景山還是那個樣子,畢竟這裡是天下,天下是很安全的,起碼相較於域外來說是這樣的。

來到洞府門口,兔子主動說道:“我不想在裡面悶著說話,就在這附近走走吧。”

李啟點了點頭,和瀋水碧開始在洞府周圍漫步起來。

沒有用神通,就這麼簡單的走著。

兩人無言的行走在山路上,明明是並肩行走,但卻頗有些孤單和鶴立雞群之感。

就好像有一道牆,正在把兩人分隔開。

這牆的名字叫‘別離’。

在這分離的日子,天氣依然晴和,只是不久後似乎就要下雨,天空的遠處正飄來一些陰沉的烏雲,就好像蔚藍的天穹上正在滾來沉重的巨浪,預示著將要起風,夫婦二人遠遠看見那些烏雲蔓延過來,時不時和強風撞在一起,在極遠處碎成了浪花,但馬上又重新匯聚起來,堅持不懈的朝著這邊移動。

風在山間吹著,哪怕是陽光照下來,也能讓人感受到微微縮頭的寒意。

一如二人此刻的氣氛。

就這麼走了一會,二人就必須停步了,因為已經走完了,腳下再也沒有路,往前就是萬丈深淵。

於是,兩個人在懸崖旁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由於這是一個高點,從這兒看外面的雲海翻滾,景色甚好。

就像是坐在海邊,注視著遠處的海水正在上漲,就連地面也似乎漸漸升高。

雲海在風的催促下,緩慢的捲起巨大的波浪,似乎是水平線後面其他地方發生的可怕風暴的最後回波。

但是瀋水輕輕壓了壓,所以,她目力所及的深邃的雲海,被強迫保持了平靜。

就像是她強迫自己保持平靜一樣。

不過,瀋水碧一直注視著眼前的李啟,想要把這般的形狀、面容的影像和李啟的氣息深深印入記憶,好在他以後返回時,在這同一地點等待他時,可以遠遠地認出來。

“何必壓著呢?要下終歸是得下的。”李啟如此說道,然後彈了彈手指,將瀋水碧壓制的雲海釋放了出來。

於是,從天邊開始湧起一些雲浪,有規則地一個接一個地滾來,一刻不停,毫不間斷,不斷的反覆翻湧。

陽光偶爾能夠透過這些烏雲,碎落在岩石上,鋪展在大地上,但終究無法壓制這烏雲的沉悶的騷動。

天空、大氣的碰撞,時間一久,便令人感到十分奇怪,空氣的水氣氤氳起來,似乎是盛水太多,想要溢出似的。

沉默又過了一會,最終,雲海還是沒能堅持住,就像是個被紮了洞的氣球一樣,水氣凝聚成雨滴,淅淅瀝瀝的落了下來。

這個時候,周圍傳來吱吱吱的叫聲。

原來是這山林裡的猴子,看見這邊坐著兩個人,過來圍觀了。

李啟看了一眼,這些猴子已經變了種類。

想來是他去參戰這些年,猴子都已經消失了,當時會釀酒的猴子已經沒有了,現在這些猴子比之前壯實了不少。

“以前,這裡的猴子會釀酒,用一種很苦的果子釀,我先前在山裡釣魚的時候,他們用這果子和我換魚吃。”

李啟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瑣碎事情。

“是嗎?我之前養的那隻地靈小狗,好像認識他們,只是地靈存在時間有限,已經消散了。”

瀋水碧也回應著李啟,不過他們兩個說話的聲音很低,很低,好像害怕嚇跑了他們剩下的那點時光。

但是,時間以更快的速度,迅速的溜掉了。

儘管李啟可以掌握時光,但就算暫停時間也沒有任何意義,並沒有東西在催促李啟,他只是在不斷被內心膨脹的虛無感所壓制而已。

李啟得在自己被壓垮之前進入輪迴,在那之前,他也不可能靜止自己的主觀時光。

然而,就是這麼寶貴的時間,他們卻用來閒聊了。

兩個人所談的都是最無意義的瑣事,不過……由他們兩個說出來,似乎這些廢話都變得極其深奧和重大了。

轟隆!

雨越下越大了,甚至打起雷來。

嗚嗚!

嗚……!

風的呼嘯聲傳來,雲海狂怒的抖動著,雷霆藏在烏雲裡,時不時吐出低沉的轟鳴,當風捲動雨滴衝進峽谷之中的時候,就會發出嗚嗚嗚的尖音,這是一種細尖的聲音,聽起來就好像是哀嚎一樣。

動盪的雨滴不斷的拍擊著崖壁,嘭嘭嘭的打下幾塊碎石。

在那漆黑冰冷的雨水好像帶著癲狂,可以看見許多蟲子和小動物正在雨中苦苦地掙扎,大型動物,包括下方村落的人族也紛紛找地方躲避了起來。

兩人在雨中談著話。

“你的頭髮,還是蓄長吧。”李啟突然說道。

“等你回來,就蓄長了。”瀋水碧說道。

李啟則伸手,將那隻到耳後的髮絲挽在手中,這淺淺的頭髮根本不能搭配任何首飾,李啟所送的那些簪子自然也用不上了。

李啟一天不回來了,那些簪子就一天戴不上。

“對了,雖然我二品了,但現在就先不送你了,等我回來,就送你第九根簪子。”李啟如此說道。

“也好,現在頭髮短,別的簪子戴不上了。”瀋水碧說著,眼睛盯著李啟,不願放開。

“沒事,等我回來就能看見你戴上的樣子了。”李啟如此說道。

接著,他站起來,額頭貼住兔子。

兔子的心中似乎升起了一股怒火,想要把他推開。

但手放在了他的胸口,卻又軟了下來,只是無力的抓住衣襟,什麼也說不出口。

“我走了。”說完,李啟消失在了原地。

雨停了,陽光從天上灑落,動物們又抬起頭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