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相黃葉 作品

第744章 野心勃勃的女真人

    那錫伯族商人在關內也有些關係,並不害怕眾人的指摘,反而頗有氣性的說道:“這就是先生說的錯處了。我錫伯族人所說言語同建州女真語言相似,且祖上都居扶余地方,雖屢次遷徙,但與建州女真交往以後才知我們也是女真一部,乃是真正的滿洲人,不光是我,便是我的同族都是如此認為。”

    這錫伯族商人來自一個和努爾哈赤打了九部之戰的錫伯族部落,當時蒙古人科爾沁部聯合包括錫伯族在內的九部抗擊努爾哈赤,結果九部聯軍戰敗,此後努爾哈赤用安撫手段賜與歸附者“佛滿洲”的稱號,意思就是最早成為滿族的民族,並且同其他滿洲人一視同仁。這些人後來成為“錫伯滿州”,滿清成立後他們甚至主動抓捕其他的錫伯族人向滿清“敬獻丁口”,滿清解體時不少“錫伯滿州”後代的都已經自認是滿族,入了滿族戶籍。九部之戰已經是十五年前的事,這錫伯族商人從小長大就覺得自己是滿洲人,努爾哈赤的民族建構在他這裡已經很有成效。

    王文龍雲淡風輕的笑道:“首先你說錫伯族語言和建州女真相似所以就是同族,你既然去過喀爾喀蒙古,就該知道當地的蒙古語也與錫伯族語言相似,那麼女真和蒙古也是同族了?”

    王文龍自問自答:“這只是因為這些語言都在遼東一帶發祥,日久年深的交流,自然會漸漸形成同一語系。至於你說錫伯族和女真族古時是一家,這就更是數典忘祖,你們錫伯族的祖先在遼金時期可是赫赫有名的一支,你可知叫什麼?”

    “叫什麼?”這年輕商人對於錫伯族的歷史並不瞭解,他的家庭也是錫伯族中顯赫一支,歸順努爾哈赤後便主動避免了子弟接觸錫伯族之前的經歷,以表示自己的忠心。

    王文龍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繼續問道:“照我猜想,朋友該是住在草原上的遊牧之民。”

    那商人點點頭:“幼時我家的確是住草原上。”

    “朋友所住的房屋帳篷西側或北側,應該會掛有一種獸形圖案,叫做錫伯獸的,乃是民族的圖騰。”

    那商人有些驚訝:“錫伯獸,那的確是我部落中獨有的一種習俗……難道建陽先生在我族中居住過,或是接觸過我的族人?”

    “這乃是從書上看的,因為貴民族的祖先就是魏晉時期的鮮卑人,這乃是古書上便傳下來的鮮卑習俗。那動物圖騰更古老的叫法該叫做鮮卑獸才是。”

    王文龍說著就拿石膏在黑板上寫下了一串漢字:“鮮卑這兩字乃是音譯,根據時代不同官話的發音也在改變,鮮卑族在漢文中有過幾十種不同的叫法先後是:須卜、鮮卑、失必爾、西卑、室韋、斜婆、錫北、錫窩等等,直到本朝便叫做錫伯了。”

    “原來如此!”

    場中讀過史書的人不禁發出驚呼。

    中原王朝的史書對於周邊少數民族的稱呼記載往往根據當時的官話隨意音譯,導致同一個少數民族在不同朝代都被給了不同名字,後世的考據學很大的工作就是將這些名字列出來,然後再根據考證的古漢語讀法去還原它們的讀音,進而也還原了不少民族的歷史。

    錫伯族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例子,“鮮卑”“室韋”這些在中國古代歷史中高頻率亮相的名字根本就是同一民族,鮮卑族的歷史相當輝煌。

    那錫伯族商人也是聽過一些漢人史書的,哪怕是聽評書也能知道五胡亂華時期鮮卑族曾有多大的權勢,他看著這一串名字驚的目瞪口呆。如今的錫伯族人已經成為一個極小的部落,在蒙古人和女真人的夾縫中求生存,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民族居然有如此輝煌的過去:

    “先生不要誆騙我?”

    “這一連串的名字都是古史上確有記載,將之依序列出,其演變一望可知,這都不是我編出來的,且朋友可自行去尋找唐末的史書,看其中記載的鮮卑族生活情形是否與今日之錫伯族有七成以上相似?我相信朋友看了會感到十分熟悉。”

    王文龍還笑著補充了一句:“鮮卑人最後的輝煌也不是在唐後便結束,金朝時錫伯族曾在錫都建立了一個錫伯國,國祚三百年,直至二十年前,此國還曾試圖稱號,只要去往今日之喜都尋訪,朋友便能知道錫伯國的過去。”

    喜都就是長春,已經在如今大明的實控遼東領土之外,其實所謂錫伯國也就只剩個國號而已,和蒙古草原上一堆部落酋長爭奪汗位差不多,錫伯族流落四方,這喀爾喀蒙古的錫伯商人根本不知道吉林長春一帶不久前還存在過雙陽錫伯國。

    那錫伯商人卻還是不願意相信自己從小建立的民族認同的滿州是個硬編出來的民族,沒辦法在歷史上說過王文龍,他只能從努爾哈赤的行為說道:“建陽先生說努爾哈赤在塑造新民族,這又所為何事呢?他若只想擴大領土,將其他民族收入統治就可以了,何必將大家都歸為一族?”

    “自然是為了讓你們去給他打仗!”王文龍嚴肅道:“朋友既然自認是滿洲人,便該知道努爾哈赤已經改革了牛錄額真的制度。所謂牛錄額真,就是漢人所說的佐領,努爾哈赤將新歸納的民族全部收入這種制度底下。在平時,一個佐領內的百姓共同耕種生活,作戰之時便可以將佐領之中的百姓全部依每家的青壯人數而化為戰兵。”

    “牛錄額真制度的內核和金朝的猛安謀剋制沒什麼差別,但是隻有滿洲人才能進牛錄,他為了壯大自己的兵力,自然要極大的擴張滿洲人的範圍。所以在十幾年前的九部之戰後,他便急急忙忙將投效他的錫伯族也化作滿洲人,如此就能用你們作戰了。”

    那錫伯族商人很想否認王文龍的話,但王文龍說的十分有理,且非常符合他自己的經歷,這人也是個樸實性格,不太會說謊,紅著臉氣的發抖,卻無法反駁。

    而在場的明人則覺得非常新鮮,他們之前對建州女真和努爾哈赤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聽王文龍這麼一說,才知道努爾哈赤卻然有勇有謀——居然已經學會用文化去同化其他民族,而且有效地將所吸納的民族轉化為戰丁。這也讓大家對建州女真更加忌憚。

    王文龍繼續說道:“最早的牛錄只是建州女真傳統射獵之時臨時設立的"十人總領",努爾哈赤起兵之後便將之變成正式官名,一個牛錄也從統轄十人轉而為三百人。我問何鎮撫可知這個數字的來意?”

    何可綱突然被點到,想了想回答說:“本朝營兵以五百人為一司,司有把總一人,副總一人,作戰之時各管二百許人馬,三百人一個牛錄,考慮到其手下青壯員額不定,多半也是二百多人出戰,這正是一個把總最有效的管轄人數,少了浪費將才,多了則指揮不過來。”

    思索半天,何可綱越說越嚴肅,最後總結道:“設定此制度之人定然極有作戰經驗……怪不得能連戰連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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