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小姐,可是在等我?
這位小姐,可是在等我?
時紀自己都笑出聲來,怎麼又想到他了?
就算要去,現在她要找的,也不該再是這位虛無縹緲的模特人選,而是這位在民國時真正存在過的,審美及其高明,生活及其優渥,但在拍下這張照片時正經歷某種難解困境的,業餘攝影師。
她拿起那張剛洗出來的翻拍片,看了又看。到底,該怎麼去找這位無名無姓,臉也沒露一個的老人家呢?
她已快把上海的老教堂都找遍了。
一般情況下,這種慈善團體不會只捐助一所機構,所以她才會去其它老教堂碰碰運氣,可她的運氣似乎不怎樣。
倒也不是一點收穫都沒有,只是線索最後都指向了失望。
在很多教堂的捐助紀念冊裡,她都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張老照片畫面中間的妙齡女子。他們叫她“愛的花”,只知道是一位民國時的善心名媛,常給社會組織捐助錢款。
明顯就是個外號。
大約“愛的花”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除了那些捐助紀念,時紀並沒在歷史上找到她更多的痕跡。
因而,想通過“愛的花”找出那位拍攝者的可能,也斷掉了。
*
沒多久,白御霜要唱《綠珠》的消息傳出去,在上海戲曲行裡引起了好一陣轟動。
懂戲的都知道,白御霜要排演這出戏,就是想留名了。同行裡有勸他的,有諷他的,卻沒一個人相信他能演,他敢演。
《綠珠》可不僅是場大戲,還是場禁戲!
自從十二年前有位名角兒把它搬上臺後,就再沒人演過了,也再沒人敢演!
但他白御霜就是敢!
一時間,各界採訪絡繹不絕,《申報》丶《良友》丶《new世界》,還有眾多戲曲小報……不過,無論記者主編們如何勸說丶央求,拿被人們模仿了上萬遍的“馮伶坐欄”和“仙女散花照”來引誘他,白御霜都沒答應讓他們照一張相片印在頭版上去吸引觀眾。這倒是讓上次那幾個學生得了話頭,到處傳播上海名伶白御霜不但不推崇“德先生”與“賽先生”,還是個封建守舊,生怕被照相機攫走靈魂的老古董。
白御霜並不理會那些傳言,他們傳得越厲害,他重排《綠珠》的事反倒更加引人關注,連不愛看戲的普通市民都知道了。
一份份報刊雪片般撒入大上海,即使沒有刊登小像,戲迷們依舊蜂擁而至,原本他的戲票就很難買,如今更排到了幾個月後,把餘經理樂得那叫合不攏嘴。甚至連《綠珠》的戲還沒排好,首演票就預先定了出去,搶都搶不著。
因而,當時紀再次站在蘭心大戲院門口時,她才發現,想用買票的方式去見白御霜,實在並不容易。上次還當他是在擺明星架子,沒想到人真的就是個明星!看票房那搶票的陣仗,和如今的流量小生們也不差多少了。
時紀圍著蘭心大戲院繞了一圈,沒找著門進去。
和以前每次黑漆漆的晚間不同,現在是個下午,大白天的,不久前她還在餘山大教堂翻拍照片,也許是功夫不負有心人,這天時紀遇到了一位剛住院回來的老神父,從他的口中,得知了更多關於“愛的花”的消息。
這位老神父已是90多歲高齡,老眼昏花,記憶也不是十分準確,他說小時候曾見過這位“愛的花”,卻只依稀記得她是一個非常美的太太,平日除了慈善捐款就是喜好聽個戲,可她具體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則已全然忘記了……
聽戲?
30年代……
那雙既風流又冷厲的桃花眼再次浮現出來。
它的主人就那麼靜靜站著,無聲無息的看過來,沈靜得猶如一尊雕像……時紀不禁失笑,沒想到線索兜兜轉轉,又回到了白御霜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