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六十八章 今視壽,視我,視絕巔(第2頁)

可是這一天,泰平遊氏,已經覆滅了很久。

距離他從屍體上坐起來的那一日,已經八年過去了。

這一切姍姍來遲!

命運好像總是在跟他開惡劣的玩笑。

孫寅畢竟緘默著。

他不再是野王城裡碎心的那一個。

他已經從一個少年,變成了中年,他死了又活著,他活著也死了,這一生什麼都經歷過,鬢上早就染上了霜色。

無論如何他都走到了今天。

那麼現在。

他繼續往前走。

他接著來面對。

一真道的力量已經如此恐怖,在中央帝國震懾天下的武力中,於景八甲佔據足足兩席!不知有沒有更多,不知還有多少深藏在水底。

但殷孝恆已經死了。

若再殺死匡憫,即便這樣恐怖的一真道,也應該知痛!

當然,就如先前的匡命所說——這很艱難!

但艱難不就是他所面對的人生嗎?

那一雙從龍蛇相里探出來的蒼白的手,已徹底將龍蛇相撕開,彷彿為自己破繭。

破繭之後是溼漉漉的蒼白的沒有眼睛的人——本該是眼睛的地方,也平平整整,彷彿也歸於額的部分。鼻子和嘴巴倒是正常存在,呼吸吞吐著稀薄的血氣,眉心則是有一個蛇狀的道紋。

天地所生,道源根本。

混沌之初,病果老真!

此即一真之源命,是一真道徒所煉出的那一點真!

他看起來並不煊赫,只是怪異了些,而不太顯出強大。

可實在太強大了!

這“人”只是緩慢地將身外之雙手外推,像是剛睡醒的嬰童,伸了個懶腰,而在匡憫說話的過程裡,將孫寅的雙掌完全推開。

孫寅的【視壽】之力,被硬生生地逼退了!

無眼之人又重新抓起龍蛇相的兩邊,將它們重新扯到一起,蓋過頭頂,藏住自身——就好像拉上了帳篷,龍蛇絞纏,無眼者藏匿其中。

龍蛇相頓作流光一轉,投歸匡命的道軀。

這代表匡憫和匡命的壽命,重新被匡憫所把握。

匡憫站在那裡,發出一聲滿足的慨嘆,而面對趙子、錢醜、孫寅三人,有居高臨下的俯視。

“我看你們的表情,好像不太妥當——是覺得我鳩佔鵲巢?他還是為自己而痛苦。”

“這本來就是我的身體,我享有此身最高的權力。放心,放心!我還是會回去,這個世界不夠純淨,到處都是汙穢,我不願時刻面對!”

“還不滿意?哈哈,別被匡命騙了啊,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是刑徒害命,一生都在搏命、爭命,從不給人留餘地,所以他也沒什麼後路走。他是有一些功勞,但如果沒有我,他都根本活不到現在。”

匡憫自說自話一陣,看著雙臂的傷痕,那深可見骨的血肉裂隙,彷彿綿延大地上的裂谷,實在醜陋狼狽。

他皺著眉頭,將掌中這杆【刑徒】,丟在地上。

便聽得哐啷啷一陣響。

絕世的神兵被拋棄的時候,也如敝履。

但他想了想,又彎腰撿起來:“算了,雖不趁手,多少也是個兵器。”

他提住這鐵槊,頗為正式的,重新對三位護道人說道:“而我匡憫,心懷天下,悲憫眾生。我喜歡給人留餘地,我尤其願意給年輕人機會!”

機會這個詞語,太珍貴了。

孫寅往前走,憨態可掬的虎頭面具,使得他有幾分喜慶。

景天子好大一局棋!但或許只算錯了一件事——

他判斷錯了匡命,或者說“匡憫”的實力!

匡命是天下一等一的真人。

而其人體內藏著的那一命,卻是貨真價實的絕巔!

又或者說,對於這場戰鬥的勝負,景天子根本也不在意。

他們這幾個平等國護道人殺死匡憫,抑或匡憫殺死他們,對景國並無影響。在確定匡憫的身份後,蕩邪軍才是至關重要的力量——既然推動這樣凌厲的一局,現而今在現世,大概一切就快有結果了吧?

好消息是以景天子表現出來的決心,一真道很有可能在這次變局中被掃滅,真正的成為歷史。

壞消息是,他或許看不到了。

但他往前走。

“我想聽聽看!”孫寅說:“什麼機會?!”

“孫寅,或者說遊缺。”匡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天下皆幻,永生一真!亡羊補牢,迷途識金。你現在還有機會靠近世間唯一的真實,你會知道你曾經倚仗的那些東西,在乎的那一切,包括你的意難平,你的刻骨恨,都是無關緊要的,只是這惡濁世界裡的虛幻泡影——我是說,一真道仍然對你敞開大門。時隔多年,你再一次證明了你的才能。我願意做你的引薦人!”

孫寅發現他竟然是認真的,一時不知該回應以什麼樣的心情,最後只道:“你真敢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