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八十一章 舉世皆敵(第2頁)

 姬鳳洲身上的壓力重了,一真道承擔的壓力就小了。他能夠更從容的審視局勢。

 對原天神的侮辱,符合他的利益。他個人的好惡,反倒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他能對一條狗有什麼好惡呢?

 侮辱激怒原天神,順便也可以推冼南魁一把。

 倘若兵圍和國的神策軍統帥,不幸戰死於原天神的憤怒下……那麼代表一真道的那位神策正將江仲均,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掌權。

 在執掌玉京山的漫長時間裡,他就是這樣慢慢地蠶食鯨吞,執權道國。

 當然殷孝恆這樣的人才是千載難遇,當初在匡命體內看到藏命的匡憫,更是意外之喜。

 可惜匡命這樣的天生道子,被太多目光注視,難以偷偷改變他的思想,只能目睹其長偏——匡命從小吃過很多苦,對擁有的一切異常珍惜。他對玉京山的忠誠毋庸置疑,可惜只忠誠於玉京山。

 宗德禎在明面上傾斜玉京山的資源培養匡命,暗地裡吸納匡憫進入一真道。用前者維持玉京山的影響力,用後者開拓一真道的版圖。

 可謂人盡其才,物有其用。

 早先的虛淵之也類似於匡命。

 大凡天縱之才,都有固執之見。不能對他唯命是從。

 在他的引導下,虛淵之的確對道門的現狀產生了思考,從而走上另外一條道路,但卻不是最純粹、最榮耀的【一真】。

 他竟然認為道門之外,還有別的路,並且堅決地踏上。

 為什麼虛淵之一定要失敗?

 因為玄生於道。

 他宗德禎親自教出來的徒弟,竟然要創立玄學,是新時代最大的異端!

 那他也只能親手斬斷其道路。

 這些年就這麼過來了,無論是聽話的不聽話的,合作的與他對抗的,沒人能夠阻止一真道前行。

 其中經歷過一些失敗,比如遊玉珩當年主持的對一真道的大規模剿殺,比如万俟驚鵠這等天縱之才的提前暴露。

 也獲得過一些勝利,包括擊沉泰平遊氏,包括抹掉仙種,破壞仙廷之謀。

 失敗和勝利都是邁向偉大的資糧,在通往永恆之真的道路上,無法避免虛妄的泡影,無非一顆顆碾碎這些虛妄,拾真鋪真為長階。

 總之一真道在他的主持下,就這樣潛伏在道國血液裡,貪婪地吞嚥資糧,重新成長為中央帝國陰影裡的恐怖存在。

 他將成為新時代的一真道主,超越故真而存在。

 未來真實不虛,未來觸手可及。

 而今天——

 一切都毀了!

 四千年的苦心籌謀,盡數化為泡影。

 他終於感到恨。

 他像葉凌霄恨他一樣恨葉凌霄了!

 可葉凌霄再也感覺不到。

 留在那裡的,只有一個燦爛的笑。

 宗德禎捏著手中已然僵硬的仙身,表情有一瞬間的猙獰,本來要一把將之抹去,但最後卻鬆開了手,任由這具染血的白衣仙身飄墜。

 人已經徹底地死了,誰都救不回來。

 事情已經發生了,再也不能回到九宮天鳴奏響之前。

 確實是輸了一著。

 不是輸給什麼聲名顯赫的對手。

 而是輸給一個事先根本不覺得有威脅的人。

 輸就是輸。

 將葉凌霄挫骨揚灰,也無法掩蓋這場失利。

 他不為無謂之憤怒,無用之仇恨。

 他不能讓虛妄的情緒,主導真實的自己。

 他現在要做的,是——

 轟隆隆隆!

 喀嚓喀嚓喀嚓!

 就在此刻,他一手遮天的此世,遭遇了堪稱恐怖的衝擊。

 他強行捏合的隱日晷世界,像一個早就佈滿裂隙的瓷器,重新炸成了碎片!

 宗德禎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在崩塌、在墜落。不斷波折的天光彷似飛花,世隙的開裂有如哀樂,這一切,彷彿是那具白衣仙屍的葬禮!

 轟隆隆隆!

 世外的衝擊繼續發生。

 茫茫宇宙之中,無數的聲聞透隙而入,最後結成了那位諸天萬界如今最有名的真君的聲音,震徹此世——

 “僅限於今日。你放開葉閣主,我放過你。”

 宗德禎先是一驚,繼而一愣,接著感到荒謬,荒謬得他想笑!

 從道歷新啟一直到現在,始終站在現世頂點。

 無論權勢還是個體力量,都在絕對的巔峰。

 他的對手是姬玉夙,是虞兆鸞,是季祚!

 一個三十歲的小輩,竟然如此狂肆。

 怎麼時代變了,誰都能“放過我”嗎?

 但他竟然笑不出來。

 他笑不出來不止是因為葉凌霄毀了他的一切,更因為下一刻,那青衫玉冠的身影就已經殺入此世來!

 一人,一劍,舉世流光。

 搖搖欲墜的世界彷彿因他而止步,他似乎在重新構建這一切。

 他是新晉的真君,但不可以新晉視之!

 而在其人左側,緊跟著他殺進來的,是一個戴著古怪祭祀面具的年輕人,略帶好奇地打量過來,即便面對他宗德禎的眼神,也不顯出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