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十三章 若為飛蛾撲火,當見我遮天蔽日(第2頁)

苦命頓了又頓,一段話幾乎未能完整。

苦覺私下裡也沒什麼正形,發起怒來甚至會指著鼻子罵他,可是在外面卻總是會堅定不移地維護他這個方丈師兄,維護懸空寺。

苦性是同輩之中最為秀出者,可……

可一切都過去了。

“我修命而知命不可違,我度苦卻度不得身邊親近之人。”

“但老衲站在這裡,肩承過往,要帶著他們那一份,撐起這數十萬載的禪因。”

“我登頂懸空寶寺,是我的苦命,在南天師眼中,卻是我的幸運。甚至……是我的惡毒。”

“人與人之間猜疑至此,也怨不得誰來,是我平日少結善緣,不織良因。”

苦命長長地嘆出一聲,看向姜望,合掌一禮:“鎮河真君顧念舊情,擔當仁義,此來禪境,遠途辛苦!”

“但懸空寺之事,懸空寺自承,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麼,都請鎮河真君不必插手。一人生死,自有其命,一寺興衰,自有其因。懸空寺已經準備好,接受自己的命運。”

他回過視線,將一雙禮虔的手掌分開,大開中門,直面應江鴻:“南天師,昔日苦覺之死,我不能問。蓋因他寧可脫離宗門,也要全他憫徒之心;蓋因景國勢大,懸空寺勢衰,天下無一大宗,不仰中央鼻息;蓋因懸空寺上上下下,數不清的禪修,數不盡的善信,老衲不可不顧念!”

“可苦覺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弟,我雖修佛,卻也修不出一個石頭心。我雖修命,卻也只得一個‘苦’字。見他被圍殺於長河,如皮筏被拖走,我——豈無忿恨!”

四大皆空的和尚,坦然這個“忿”字,裸露這顆恨心。

“可佛宗行事,不以詭譎。世尊寂滅,教我慈悲!”

“懸空寺秉世尊本願而傳,以救苦天下為念。”

“我雖忿恨,不以陰私為報。更不至相殘同宗,自食怨果。”

“請不要以往事涉無辜,牽扯旁人,恨傷至心,勿使姜君入此禍門!”

“你今疑我,便只衝我,我與你證——”

說著,苦命揪住自己的袈裟,一把扯下而往前!

那張並不華麗的大袈裟,一霎遮雲蔽日,改換新天。

抵天而浮的懸空寶寺已經不見,茫茫寺林、密集僧侶盡皆一空。

唯見一條洶湧大河,在空中奔流,河中每一滴水,都光怪陸離,折射著某個人的一生。

此命運之長河也。

河岸兩側,開滿了彼岸花。

花開花謝,緣去緣空。

永恆和尚、姜夢熊、姜望、應江鴻、姬玄貞、止惡禪師……

眾人皆出懸空禪境,落在【命運淨土】!

確切地說,是落在命運淨土裡的命運之河中,散落於一葉扁舟。

此舟相對於命運大河是渺小於一葉,可承載如此多當世強者,卻並不顯得擁堵,反而像是仍有廣闊空間。

懸空寺的胖大方丈,獨自撐篙,踏於舟頭。

其人只著一身白色的裡衣,頗有些圓滾滾的憨態,可面色愁苦,令人望而有哀。

他雖望之有哀,可是倒映天波,鋪張耳目。其身其影,無限擴張,使得他的身後,是重重晦色,波濤如鐵……彷彿鋪滿了命運長河!

便在這無限拔高的大勢中開口:“我乃苦海艄公,命運菩薩!”

他獨自一人,擺渡所有人的命運!

而就這樣同時注視應江鴻和姬玄貞:“你們說我懸空寺為【執地藏】而行陰私事,我且問你們——”

這樣的苦命,只將那愁眉一擰,愁眸怒睜:“我若以此身相助【執地藏】,手執我聞鍾,能否助祂三分勝算!?”

雖則此刻在命運渡舟上的眾人,每一個都有擺脫命運的能力。

可是能夠把這幾個人的命運,同時載在一起,本就證明了實力。

苦命深不可測,苦命神通廣大!

眾皆大異!

尤其是應江鴻,他這等用兵如神的人物,要來懸空寺,怎會對苦命沒有了解?

他一直知道主修命運的苦命很強,可仍然篤定,自己能夠提劍勝之。

因為苦命一直以來,都差一股勢。

就是這樣一股“時間已到,一切都不可挽回”的大勢!

不知在什麼時候,苦命已經補全這一點,而便站在了超脫門外。

在衍道絕巔這個層次,其實很難區分強弱,因為每一個走到這一步的人,都站在了現世的極限。都是現世至高之山,只有厚度廣度的不同,沒有高低的分別。

每個人的戰鬥力,都受很多因素影響。

非要在修為上討論的話,【道質】是第一個分水嶺,是否觸及超脫,則是第二個分水嶺。

就第一道分水嶺而言。每個衍道修士,都掌握了真正圓滿的道則,通過圓滿道則來熬練道質,就像是把腳下的至高之山,煉成一粒無比凝練的塵。這個過程是不斷重複的,直至道質充盈到一個程度,積塵為土,壘土為山,從而可以真正支持自己,往現世極限之外躍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