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零六章 人心是一片海(為大盟我愛琪琪888加更,5/5)(第2頁)


重玄勝笑了笑,又左右看了兩眼,讚道:“這地庫建得真是不錯,匠心獨運。所謂‘管中窺豹、可見一斑’,以此觀之,也難怪鹿霜美酒能夠天下聞名。”

“得侯爺這聲贊,幸何如之?”雷佔乾始終保持謙卑的姿態:“回頭我在這裡選兩甕最好的酒出來,親自送到兩位侯爺府上去……只望兩位莫要嫌棄才是。”

“不必如此客氣!”重玄勝臉上掛笑,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倒像是本侯貪你的酒。”

雷佔乾緩聲道:“酒再好,也需要有識味的人品。不然牛嚼牡丹,豈不讓人心碎?我雷氏釀酒為生,三年釀造,十年窖藏,賣與有錢人,贈與知味者。”



“好一個‘賣與有錢人,贈與知味者!’天下之酒壚詞狀,莫有如此!”重玄勝讚不絕口:“雷兄能夠說出這句話,十一皇子當無慮矣!”

這話無非是說高價賣給有錢人,無價贈與當權者,只是稍作美化。內裡剝開來看也並不算稀奇,談不上什麼金玉良言。但若不是真正對世情有所洞察,絕說不出這樣的話。

至少以前的雷佔乾,是無法有這樣的體悟的。

“昔日天府秘境外,俊才雲集,我亦旁知,與長生宮門客有過討論。彼時兩位一為遠來稚客,一為無勢貴子,雷佔乾生無慧眼,未識璞玉。唯獨殿下說,重玄之胖公子,平日山水不顯,今朝登臺,必有風采,邀客遠來,亦絕非俗輩……”

雷佔乾語帶感慨:“但誰能知,今日皆國侯?”

又道:“我當以兩位侯爺為榜樣。”

“言重了,雷兄。”重玄勝拍了拍他,然後道:“好了,好了。藏酒也看過了,懨魑也看過了,咱們且上去吧。”

雷佔乾落後半個身位:“我讓人拿出秘藏好酒,再備些野味,侯爺不妨在此用過晚宴……”

“晚宴就不必。”重玄勝擺了擺手,臉上的表情又歸於嚴肅:“不過雷兄,我們兄弟這次過來,還真是有事相求。”

“您只管講,我能夠做些什麼?”

“今年四月到六月,整個鹿霜郡境內,發生過的所有異於尋常的事情,你一概幫我找出來,整理成冊。我明天會派人到府來拿。時間很緊張,有問題嗎?”重玄勝邊走邊道。

雷佔乾果斷應道:“沒問題!”

重玄勝又道:“另外我要你們雷家關於野人林的所有記載。當然,這份情報不白拿。按巡檢府甲等情報的規格來付賬。”

“野人林除了秋藍菇,也沒有什麼重要的珍材。這些資料沒什麼稀罕的,我讓人整理好,到時候一併給您就是。侯爺談及錢財,未免有些生分了。”

“誒,以後合作的機會還很多,要做長久的生意,就不能要一方白白付出。”重玄勝態度親和:“這事你聽我的。”

雷佔乾的眼中驟然生出一抹驚喜:“好,我聽侯爺的!”

說話間一行人已是走出了甬道。

重玄勝停下腳步:“今天就到這裡吧,雷兄不必再送。我們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還要去一趟野人林,還得再去一趟郡守府。”

雷佔乾也知他們有急事在身,便隻立在原地,於蕭瑟秋風中拱手:“兩位侯爺顧念友人之心,日月可鑑。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林捕頭也一定能夠化險為夷……”

……

……

博望侯和武安侯的車駕,可謂是來去匆匆。

但帶給雷氏的忐忑,卻忽然變成了驚喜。

時至今日,還有什麼比博望侯提出的長久合作更能振奮雷家?

武安侯是帝國新貴,重玄家是頂級名門,若真能與他們攀上關係,雷家可以說衰勢立止,未來或有可期。

雷佔乾把重玄勝的兩個要求提出來,雷家上下即刻便行動起來。雷宗賢更是恨不得親自拿著鞭子,去督促族人,把博望侯要的情報全部整理完備。

而姜望和重玄勝這邊,馬車已經轔轔遠去。

依舊是青磚掌鞭。

車廂裡依然只有三個人。

重玄勝靠在車廂上,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似是在養神。

嘴裡卻忽然問道:“雷佔乾的刀法很強?”

姜望答道:“算是不錯了,幾乎可以追得上那位冬寂軍正將朝宇當初在大師之禮的層次。說明這段時間,他也沒有虛度。”

“大概吧。”重玄勝說著,又問道:“今天再遇到雷佔乾,你是什麼感受?我是指……你怎麼評價他。”

“十一皇子的離去,對他而言是人生的巨大挫折,但也未嘗不是他自修羽翼的開始。只是,以前的那個雷佔乾不會再有了。”姜望有些唏噓地道:“我想起來第一次跟他對上,的確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強大的壓迫感,我險些因為他提前突破內府……”

“那樣的話,你就無法在內府境擊敗王夷吾了。”重玄勝很平靜地接了一句,又嘆道:“雷佔乾此人,又一個故事書裡的角色,歷大變而將有大成啊。”

“你會覺得雷佔乾有問題嗎?”姜望問。

重玄勝道:“截止到目前為止,他為人所見的所有嫌疑都洗清了。”

“還有不為人所見的嫌疑嗎?”

“那也難說得緊。鹿霜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若說林有邪從未離開鹿霜郡,當地有資格涉及、有能力把事情做得那麼幹淨的,也就那麼幾家。雷家當然是鹿霜郡最有影響力的家族,像周家、嚴家,以前也都輝煌過。現任鹿霜郡郡守駱正川,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姜望沉默了片刻,問道:“所以我們現在去野人林,是為什麼?你已經有線索了?”

重玄勝只道:“巡檢府已經在野人林搜查過好幾輪,你也親自去了一趟,現在我又要去一趟……你會怎麼想?”

姜望問:“我怎麼想?”

“你上一個問題是什麼?”重玄勝問。

姜望大概明白了,想了想,又道:“所以,你想打草驚蛇?”

重玄勝並不回答這個問題,轉道:“林有邪的失蹤,我越來越相信是一場意外。因為所有既定的社會關係和過往線索,都不足以導向她失蹤的結果。沒有人想對付她,沒人有必要對付她。而在所有的案件裡,意外案件是最難查出真相的。因為說不定只是哪個過路的強者,隨手將她擄去……諸如此般,要怎麼查?

當然在咱們齊國,沒有那麼多肆無忌憚的事情發生。本地的強者都有千絲萬縷的顧慮,過路的強者都需要報備,沒幾個人有那麼大的膽子,也沒幾個人能夠把痕跡處理得那麼幹淨。我更傾向於,她也許是撞破了什麼事情……”

“她能夠撞破什麼事情?”姜望問。

重玄勝緩聲道:“這個國家雖然強大,雖然蒸蒸日上。但是在平靜的水面之下,仍然藏著許多暗湧。任何一道暗湧,都足夠掀翻幾條大船,也足能吞沒太多人。

比如當年戰敗了卻死不見屍的樓蘭公,比如一度掀起風浪的平等國,比如覆滅多年的枯榮院,比如你已經知曉的雷貴妃案……”

姜望非常明白,以林有邪較真的性格,的確是有可能撞上那些她無法應對的麻煩的。

想了想,他又問道:“她在鹿霜郡失蹤,最有可能涉及到哪件事?”

“你不要著急。”重玄勝寬聲道:“正確答案的範圍已經越來越小,我有預感,這次我們或許會觸碰到一條大魚……”

重玄勝說不要著急。

但是姜望怎麼可能不著急?

他根本不在意什麼大魚不大魚,他在意的是朋友的安危。

雖則重玄勝一再強調,說林有邪失蹤不等於死去。

但他拿鮑伯昭的事情來做對比,本身就是一種傾向。

還有什麼能夠比死亡讓一個人消失得更乾淨?

從五月一日到今天,林有邪已經失蹤了三個多月!

在絕大多數失蹤案件裡,這個失蹤時間,基本已經可以等同於不幸的結果。

但無論心中如何焦躁,他也只能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讓自己在尋找林有邪的過程中,提供的是助力,而不是打擾。

馬車在夜色中,停在了幽靜的野人林外。

間或有幾聲鳥鳴,讓空山更空,遠霧更遠。

姜望三人連同青磚一起,在這個幽深的夜裡,深入了野人林中。踩著枯枝敗葉,一路沙沙作響,一直走到了那天他和十四分別的地方。

環顧四周,與白天的時候沒有什麼不同。

“現在需要做什麼?”姜望問。

重玄勝反問:“跟林有邪分別的那一天,你在做什麼?”

姜望沉默了一下,語氣複雜地道:“修煉。”

林有邪失蹤了三個多月,才被發現失蹤。因為林有邪在齊國,只剩他這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