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一十一章 國仇私恨(第2頁)


雖說邪教妖人,人人得而誅之。但要以齊國的力量來推動這件事情,並不那麼簡單。政治有些時候,會超脫立場而存在。

鏡世臺不願意讓姜望主導的這件事情有更大聲勢。

齊國內部難道人人都盼著姜望好?

誠然以博望侯和武安侯如今的政治地位,要在齊國推行一項針對於某個具體邪教的政令,並不是辦不到的事情。

但在效率上,一定不會很快。

他們畢竟不是執掌千年世家的淮國公,也非是深受女帝寵愛的大牧皇女。

而要徹底剿滅無生教,最重要的就是速度。

以張臨川的智慧,不會想不到他在齊國失敗後的惡果。縱然對姜望的影響力有所錯估,也一定做了很多準備。

若是給他足夠的時間,很難說他有沒有法子將無生教的信仰安全轉移,再創一個不死教什麼的組織。借屍還魂這一套,他本是爐火純青的水準。

所以在追剿無生教這件事情上,姜望和重玄勝是分兩步走。

姜望的公開信,是直接發給三刑宮,請法家聖地來公證。隨信附帶的諸多證據,足以讓三刑宮看清此事。

因為林況、烏列過往對於刑名一道的貢獻,矩地宮早就給林有邪留下了進學的名額,林有邪又是在追查邪教教宗的過程中遇害……以三刑宮的行事風格,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迴避此事。

當然,矩地宮執掌者大宗師吳病已的表態,是姜望所未料想的。

他本來覺得,對於無生教這等規模的邪教,三刑宮派出一位神臨層次的真傳發聲便足矣,連真人也是不必出面的。更遑論吳病已親自發聲,號召天下法家修士共刑殺……只能歸於林況和烏列的遺澤。

重玄勝這邊,則是從鹿霜郡入手,把張臨川替換雷佔乾之後在鹿霜郡所做的種種行為,全部歸咎於無生教。從鹿霜郡那些“受害者”出發,引發大範圍的剿滅邪教的浪潮。

這些“受害者”,很大一部分其實可以說是合理競爭下的失敗者。因為張臨川借雷佔乾之軀,是為了搭上齊國的大船,而不是為了一開始就搞什麼破壞。所以在鹿霜郡的各種鬥爭裡,他都算是很守規矩的。

不過這些人也確實是被無生教祖張臨川所打壓,用他們來為無生教敲響喪鐘,卻也沒有什麼不妥。

具體在姜望這封公開信,以及由此引發的巨大反響上,齊國內部不同的聲音,其實一直都有。

其中叫得最響的,仍然是名儒爾奉明。

此人連寫三篇文章,曰《靈陽豈當大任》、曰《私用公器者何為》、曰《國家大事,焉為私恨》。

後兩篇文章,一看名字便能大概知道是說什麼。第一篇文章裡的“靈陽”,則是齊武帝時期的國侯靈陽侯。因公器私用,而被武帝奪爵。

第一篇痛罵靈陽侯,算是試水。

以古諫今,文采飛揚。

緊接著第二篇、第三篇,措辭越來越嚴厲,也直接把矛頭對準了姜望。

爾奉明所代表的,當然不止是他爾奉明。但要硬把他劃個黨派,卻也難能。這一支生花妙筆,以及誰都敢罵的狂士姿態,就是他的生存哲學。

知道誰能罵誰不能罵的狡猾,以及一碰到硬茬就縮頭閉戶的厚實臉面,則是他比當年那個許放活得滋潤的前提。

有人求美名,有人求惡名,龍蛇各有道,都能夠風生水起。

這三篇文章著實寫得精彩,引起朝野間議論紛紛。

政事堂、兵事堂倒是都沒有大人物出來表態,但自此而下,卻越吵越是激烈。

作為當今齊國風頭最勁的大人物之一,武安侯調動國家資源,追剿一個不知名邪教的事情,也成為街頭巷尾捫蝨搖扇的熱議話題。

與之相關的奏疏,更似雨點飛來。

支持者有之,反對者有之。

一直到今天,這場朝議,天子明旨讓姜望參加。

大約便是要為這段時間沸沸揚揚的物議,做一個蓋棺定論。

青磚便是為此憂心。

姜望卻很平靜,聽到這個消息,也只道了聲:“知道了。”

有些事情其實並沒有什麼可爭論的,但總架不住有些人的吹毛求疵,另一些人的推波助瀾。

倘若一心尋釁,總能找到理由。站著擋我陽光,躺著攔我的路。

他早已習慣,也無非是面對。

只再看了一眼林有邪的墓碑,便拔身而起,踏空遠遁……青雲朵朵向臨淄。

……

紫極殿乃大齊帝國文武百官議事之殿。

這個偉大帝國的地方性政事,在郡守府就能完成。朝廷通常只負責監察。

涉及全國的政事、以及地方上不能做主的一些政務,也常常在百官議事的階段,就足夠妥善解決。

再往上則是政事堂合議,最後才是天子披閱。

畢竟偌大帝國,萬里疆土,億兆子民,焉能事事勞心?

歷史上皇帝半月一朝、一月一朝、甚至一年半載不視朝,都是常事。

唯獨當今天子坐朝甚勤,只要沒有出征在外,必然風雨無阻。常常高坐紫極殿中,沉默旁聽百官爭吵。非大事不參與討論,但百官所議之事,皆要在他心裡過一遍,故無人敢不用心。

在擁有已經可以比肩太祖、武帝的功績後,亦然如此,未有一日懈怠。

他高坐至尊之位,平靜的旒珠簾後,是誰也看不清的天子之心,也是他對整個天下的注視。

大凡偉大之帝王,必有偉大之所求。顯然如今橫跨東南,虎視天下的大齊帝國,也並未能填滿他的野望。

自登基而至如今,他坐朝已經五十七年。

元鳳年號已經足夠冠以偉大之名,但關於這個年號的故事,還在繼續。

與很多老百姓所想象的威嚴肅靜、偉大高岸不同。

在大多數時候,紫極殿也和菜市場沒有什麼區別。爭吵的雙方各說各話,爭得面紅耳赤的,不在少數。

今日也不例外。

這個說農稅不僅需要再削減,更應改糧為錢,以此規避收繳糧食過程中,所造成的損耗。

那個說三十稅一已是皇恩浩蕩,做什麼決定都要考慮國情,收錢收錢,你娘快要餓死了吃錢行不行。

吵得不可開交。

直至殿外金瓜武士一道宣聲——“武安侯覲見!”

紫極殿立時像是落下了靜音結界,所有人都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