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八章 小舟浮碧海,潮聲一疊疊(第3頁)


淄河重要而神秘。

人們對它的感受和親近,更多是通過它那蔓延齊境的支流。譬如位於貝郡的探珠河。

淄河是罕見的獨立於長河水系之外的大河,自身即成水系,東行入海,氣勢磅礴。

事實上齊國水師若要大部隊出海,並不會通過臨海郡的碼頭,而是直接走淄河的入海口。只是它作為軍事要地,不對民間開放。

姜望從月牙島折返,輕舟直下,就是走的這處港口。

長濟水寨是淄河上游這座水寨的名字,距離帝都已經有很長一段距離,位置在濟川郡境內。

此寨北鄰樂安,南眺橋山。西去不遠,就是重玄家所在的秋陽郡,而東望臨淄。

姜望也是第一次來這裡。

在此之前他絕沒有想過,這裡竟然也藏著一扇萬妖之門。

就像他沒有想過,如今負責這座水寨、這扇萬妖之門的,竟是朝議大夫宋遙。

這位朝議大夫剛剛通過門生之女與朔方伯府的聯姻,同朔方伯開始了眉來眼去。但這一年還沒過去,婚禮的喜氣都未散盡,那連接兩方政治勢力的橋樑,便已是斷了……

雖說兩方政治勢力的合作,不會這麼簡單就崩潰。但鮑仲清的死,無疑會讓親自去參加那場婚禮的宋遙非常不滿。

鮑仲清是不是一定要死?

如果說鮑仲清的結局早就註定,那麼那場婚禮的意義何在?他宋遙去站臺的意義何在?

就只是為了讓鮑仲清安心生兒子嗎?

一個門生的女兒,區區苗玉枝的幸福,倒也不是不能犧牲,但有沒有必要讓他宋遙宋真人親自送上門去?

這對宋遙的顏面,是一種傷害。

重玄勝在私下裡曾有論斷,認為朔方伯鮑易肯定要在家族利益上有所割讓,才能夠予以挽救。他還想著能不能跟著一起吃上兩口,畢竟他也是親自去祭奠過鮑仲清的‘鮑世子生前好友’,混個飯吃理所應當……

但朔方伯府實際上的動作卻是一直沒見著,宋遙這邊也風平浪靜。

重玄勝猜測鮑易的解決辦法,可能是以個人形式展開,涉及的是洞真層次的隱秘……還憤憤不平了許久,直呼鮑家伯父太浪費資源,宋真人沒那麼難哄。

不過姜望最沒有想到的是,此前沒有什麼交集的宋遙,迎到他的第一句話,是討論長濟水寨的這“長濟”二字。

長濟水寨橫跨於淄河上游,結構上木石並用,輔以鑄鐵,整體風格雄偉磅礴,遠遠望去,如一頭兇悍巨獸,儼然有吞海之氣魄。

彼時的宋遙,就立在水寨門外,仰看那豎匾上如龍蛇游下的“長濟”二字。

“武安侯可知,這兩字是何人所書?”他如此問道。

姜望當然不知道,老老實實地道:“請恕姜望孤陋寡聞……連這長濟水寨都是第一次來,這個名字也是第一次聽說。”

“青石宮裡那位。”

宋遙的聲音是如此平靜,輕巧。

輕巧得像是在教姜望怎麼讀“長濟”這兩個字。

但在姜望耳中,卻不啻於驚雷炸響。

他抬眼看向水寨上方,戒備森嚴的水師將士正在往來巡視。好像什麼都沒有聽到,也許的確什麼都沒有聽到。

姜望便也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離開小舟,繼續邁步往水寨走。

他的侍衛統領方元猷,執政事堂調令,帶了一支兩百人的衛隊,早早地等在水寨附近。白玉瑕已經先一步前去調人。

此刻水寨之外,這萬頃碧波之上,只有宋遙和他並行。

“很驚訝嗎?”宋遙的聲音平靜,用一種娓娓道來的語氣說道:“我國水師就是經那一位整頓,才真正強大起來。決明島的好幾場惡戰,那一位都有份參與。所以朝野上下一直都有很多人認可他。不過時過境遷,已經沒幾人記得了。當年他在夏國問題上犯的重大錯誤,以及由此產生的一系列應對失措,讓他徹底葬送了一切,也讓陛下不能儘早移位以超脫……時也命也。”

不得不說,他的歷史講得極好。

但姜望只是平靜地道:“讓我驚訝的並非是這些,而是……宋大夫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噢,隨口一提。”宋遙笑了笑:“希望沒有嚇到武安侯。”

“青石宮外我也經行過。”

在水寨將士的吆喝聲,以及精鋼寨門緩緩鋪下來的絞索聲裡,姜望澹然道:“沒覺得可怕。”

彭!

刻印陣紋的精鋼寨門徹底降落下來,變成了橋樑,與水面平行。

巨大的氣浪將水紋撞遠,一圈一圈地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