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小妖(第3頁)
“嗯?”猿勇皺起眉來:“我要替你的錯誤擦屁股?”
柴阿四已是明白了。
這個疤爺擺明了是想趁著交錢地點變更的空當,自己額外撈一筆。交去老猿酒館也好,交去賭場也好,都是花果會的。
唯獨他老人家親自上門要的,是他自己兜裡的。
但明白歸明白,柴阿四也只能認。
像那首俚曲裡唱的:泥裡地裡摸爬打滾陪笑臉,世俗的小妖怪。無依無靠無奈地笑,無辜的可憐蟲……
他從懷裡摸了半天,數出八個五銖王錢,恭恭敬敬地捧在手心裡:“這是這個月的例錢,您笑納。”
妖族於市面上流通的價值最高的貨幣,是五銖天錢。其次是五銖皇錢,最後是五銖王錢。
一枚五銖天錢,等同於一百枚五銖皇錢。
一枚五銖皇錢,等同於一百枚五銖王錢。
五銖王錢下面還有“銅貝錢”,通常被喚作“大子兒”,一般只是作為添頭,買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一百二十個到一百五十個之間,能換一枚五銖王錢。
嚴格來說,花果會收的例錢倒也不算高。比羽家、犬家支持的幫會,都要寬縱一些。
但生活在摩雲城,本身各種賦稅也不低,又要受幫派盤剝,還要被諸如猿勇這樣的傢伙額外敲詐……如柴阿四這樣的小妖,日子確實不算好過。
見著了現錢,猿勇的臉上這才有了兩分笑意,一把接到手中:“剛才手滑打了你,你不要見怪,你知道我的,我這個妖其實沒有什麼壞心眼,就只是脾氣不太好。”
“我懂我懂。”柴阿四連連點頭道:“您的妖品,那是有口皆碑的。而且我皮糙肉厚,一點也不疼!”
猿勇哈哈笑了兩聲,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打量了一下這院子,隨口道:“最近沒什麼妖怪來欺侮你吧?”
這麼多年,柴阿四早就習慣了,也沒什麼屈不屈辱的,嘻嘻哈哈地道:“那當然不會有,誰那麼不長眼啊?我可是疤爺罩的!”
“好。”猿勇笑著往裡又看了兩眼,忽地道:“你怎麼老擋著我啊?家裡見不得光?”
“沒,沒有啊。”柴阿四心知不妙,儘量圓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家裡,賊進來都得哭……”
但猿勇已經一把將他撥開:“不會是藏了什麼寶貝吧?哈哈。”
大步便往裡走:“早聽說你最近足不出戶,好好的又開始練劍……怎麼的,山裡有奇遇啊?”
柴阿四緊步跟在後面,難掩慌張:“我就是瞎練……”
猿勇忽地頓步,朝著外面喊了一聲:“外面的!把門帶上!”
他帶來的兩個屬下,便帶著殘忍的笑意,把院門拉上了。
他則是居高臨下地看著柴阿四,欣賞著柴阿四的緊張:“四兒,疤爺一向很欣賞你,但是如果你遇著什麼好事,都想不到疤爺,疤爺很難替你高興啊。”
這個採藥小妖在老於江湖的他面前,還是太嫩了一些,有些心思根本藏不住。
平時一個五銖王錢都摳摳搜搜,哭爹喊孃的,今天補交八個,卻這麼爽快?擺明最近長了膘!
尤其現在這副慌張的樣子,已經說明了一切。
這一刀不狠砍下去,他枉稱一聲“疤爺”。
柴阿四又怕又亂,從小的生活環境,只教會了他忍讓。他懂得如何在捱打的時候蜷縮自己,護住要害。他懂得如何獨自生活,一點一點地往前走。但不懂得如何反抗。
那個忍了一輩子不肯忍了的爺爺,已經給車撞死了。
他的心不斷下墜,眼裡帶著哀意:“疤爺您是知道的,我一向老實……”
古神鏡是他改變命運的關鍵,他絕不能夠失去,絕不能被掠取。可是怎麼辦呢?
猿勇只是一把將他推開。
“疤爺,疤爺!”柴阿四又去攔。
猿勇當胸便是一腳,直接將他踹回了院中央,目露兇光:“再敢攔我,殺了你!”
柴阿四頹然若死地坐在地上,恐懼地看著那個背影——
自爺爺死後,這棟破宅子,已經不知道被多少妖怪搜刮過多少遍。現在只剩一個光禿禿的床板,其它的他曾經熟悉的東西都已經被搬走……
他早該習慣了以這樣的姿態,看著這樣的背影。
可是……好不甘心。
從小到大,庸庸碌碌了這麼多年,無能無力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了改變命運的機會,就要這樣拱手送出去嗎?
這時候他的手觸碰到一個硬物,熟悉的觸感告訴他——
那是被猿勇隨手丟在地上的、他的劍。
他下意識地攥緊了這根破鐵條。
小妖柴阿四,握住了他的劍。
……
……
……
ps:“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老易悲難訴!”——南宋·張元幹《賀新郎·送胡邦衡待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