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五章 一百年驚世名(第3頁)

 


    姜望看著他:“你現在道心明澈,很見通透,三十歲之前的洞真,或者還能爭取。”
 


    “不要把三十歲之前洞真說得像吃飯喝水也似!李一打破了冥冥中的限制,你又前推了歷史,但觀河臺上,又有幾個魁首呢?”甘長安笑著搖了搖頭:“我驕傲得太早,以至於不能接受失敗。當我可以坦然的時候,已經遲了。”
 


    他略想了想,確定地道:“我大約是在三十三歲左右洞真。快不了太多,也慢不了太多。”
 


    姜望也笑了一下,只道:“人生還很長。”
 


    浪濤拍打著船身,嘩啦啦的響。
 


    他看著血色未褪的湖面,忽然想家了。
 


    “你知道我會來救你?”
 


    錢醜站在洞口,負手遠眺。
 


    此處高崖孤絕,峭壁凌厲。他的聲音顯得很遙遠。
 


    石洞之中有一張臨時搭起來的祭壇——是尹觀用盡餘力忙活的結果。
 


    此刻他正癱在祭壇中央,躺得四仰八叉,碧光在他赤裸的上身遊走。
 


    雖然成功自樓約手下逃生,但他渾身的血肉骨骼,都已經被碾碎了。在漫長的殺手生涯裡,他也修出了一身好醫術,懂得如何吊住自己的小命,為自己療傷。
 


    這時候正全神貫注,用碧毫針縫起一塊塊的血肉骨骼,勾連脈絡,那滋味當然是很夠勁。
 


    “我說,一定要在這個時候聊天嗎?”他有氣無力地道。
 


    “我的時間不太多。”錢醜道。
 


    “啊,別跟我說這個。”尹觀有一瞬間齜牙咧嘴,那是全身上下劇烈的痛楚同時襲來,一時無法自抑。但他很快又恢復了表情,繼續道:“不要洩露太多信息給我,要是讓我猜出來你是誰,豈不是危險?”
 


    “危險…………哈哈。”錢醜道:“然後呢?”
 


    尹觀艱難地笑了一下:“當一個殺手感到危險,就是他最危險的時候。”
 


    “我可是救了你。”
 


    “但你現在似乎又想害我。”
 


    “你很擅長猜測嘛。”錢醜道。
 


    “我還是來回答你最開始的問題——”尹觀正色道:“我從來沒指望誰來救我。我在殺姬炎月的時候,就已經準備好死亡。但我想,我多多少少是有一點被救的價值的。如果有人救了我,我一定會給予回報。我這個人,最不會讓客戶吃虧。”
 


    “客戶?”錢醜語調微抬:“我怎麼成客戶了?”
 


    尹觀理所當然地道:“我尹觀的命,少說也值三個真人。你救了我,我無以為報。就幫你殺三個真人吧!只需要你付一點小小的費用——閣下放心,地獄無門最有信譽了,從來都是錢貨兩訖,童叟無欺。”
 


    “還要付費?”
 


    “殺人這件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我出手的費用自然不用給,但整個組織為此動員的人力物力,你不能不管吧?”
 


    “恕我直言——”錢醜道:“你的地獄無門還存在嗎?各地的鬼舍好像都被鏡世臺掃蕩了,閻羅也都死得不剩幾個。”
 


    尹觀語氣平靜:“我還在,地獄無門就在。”
 


    錢醜道:“看來你是不打算加入平等國了。”
 


    尹觀稍稍恢復了一些,在祭壇上坐了起來。長呼一口氣:“怎麼加嘛,我又不懂你們的理想。平等什麼的,聽起來就很頭疼…………志不同,道不合,徒勞傷情。”
 


    “你不在意平等?”錢醜問:“你出生在佑國下城,生下來就要被上城奴役。其中佼佼者如你,還要做畜生的口糧。你難道沒有思考過,這一切為什麼發生?你難道沒有想過將這腐朽的一切改變?”
 


    尹觀緩了緩,凝聚咒力,化出一根狹長的碧遊針, 用兩根手指捏著,慢慢扎進了自己的胸膛,然後慢條斯理地、像縫衣服一樣縫著什麼:“唔,平等。我想想怎麼說。”
 


    “你這套針法有點意思。”錢醜道:“很有東王谷的風格。”
 


    “就是東王谷的。”尹觀隨口道:“有個朋友讓我去東王谷看看。我就去看了,順便學了一套針法。”
 


    “你這種人居然有朋友?”
 


    “哦,酒肉朋友。”
 


    “那你還挺愛學習的。”錢醜嘖聲道:“想必你付出的束脩也很豐厚。”
 


    “謝謝誇獎。”尹觀道:“說回平等吧,我覺得平等這個概念沒有意義。這世界沒什麼平等可言。又或者說,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平等的。”
 


    “何以見得?”錢醜問。
 


    尹觀的語氣很平靜:“肩負偉大理想的你,和簡簡單單殺人拿錢的我。我們死的時候,都是一樣的。”